现在才刚到五点,他看到奥黛丽身穿粉色西服,站在门廊中,正等着他。
熄掉车子引擎,他默默地坐了一会儿。可以笃定的是,一脚踏出这辆车,一切都将变得不同,日子再也不会回到从前。车子引擎渐渐冷却,傍晚的夕阳如火,树下映着长长的斜影,乌云开始聚拢在天际。
他注意到书房周围的那片草坪上,有人在活动。是两个人,一男一女——警方的技术人员?——像两只绵羊,压低着头,慢吞吞地循着草坪走,眼睛紧紧盯着地面,寻觅着什么。女的远看就像一个大号的消防栓,蹶着肥胖的屁股,身穿一件崭新的牛仔衬衫。男的虽然高大,却显得手脚笨拙,戴着眼镜,脖子上挂着一架照相机。
这太真实了,不是梦魇。奇怪的是,他们怎么一下子就知道在这片离书房最近的草坪上搜查?
他反复做了几次深呼吸,让自己心跳减慢下来,去想一些恬静的事,使心情平静。
他想起了十七年前,和劳拉第一次去茂宜岛(夏威夷群岛中的第二大岛——译者注)度假,那时两人还没有孩子,正是他一生中最意气风发的时期。面前是遮蔽小湾里月牙形的白色沙滩,水面清澈碧蓝,一尘不染,椰子树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站在那里,他不止感受到彻底的放松,也享受着内心深处的宁静。身旁,劳拉与他十指紧扣,夏威夷的阳光泼洒在他的身上,一直暖到心里。
奥黛丽侦探向这边探头望了一下,看到他坐在车里,犹豫了一下,估计正在盘算是要走过来,还是留在那边等她过去。
他们是在找空弹壳,尼克的胃开始抽紧。
但是艾迪早就已经把所有东西都捡了起来,不是吗?
那天晚上,尼克心慌意乱,早没了往日的镇静和清醒的头脑,那时艾迪曾问过他开了几枪,尼克说一共两枪。是这样吧?但是也许当时头脑混乱,本来是三枪,他记错了呢?可是尼克当时说的是两枪,艾迪就从玻璃门附近的草坪找到了两枚弹壳。
难道还有第三枪?
会不会艾迪找到了两枚弹壳了事,剩下的那个留在草坪里,恰好就被这个大个子男人和消防栓形状的女人找到呢?他们可是专家。
当然了,草坪一直没有修剪过,新种的草,还很幼嫩。草坪公司那个讲话噼里啪啦的专家告诉他,得等够三周,才能让园丁刈草。
要不的话,就算有多少金属碎片,都早就被那台多广角推式割草机推得一干二净了。而现在,它很有可能就躺在那儿,在斜阳下闪闪发光,等着大屁股女人弯下腰,用带着手套的手指拈它起来。
他又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打开车门,走了出来。
“要这样打扰你,真的很抱歉,”奥黛丽侦探满脸歉意,诚恳地说,“非常感谢你的首肯,这对我们的调查大有帮助。”
“这没什么。”尼克说着,心下奇怪,她倒能装,还在演戏。两人不都很清楚,他现在已经被定为嫌疑犯了吗?他几乎能听到乌鸦盘旋在自己头上,粗嘎地嘎嘎直叫。
“我知道你很忙。”
“你也很忙啊,彼此彼此。我愿意尽力而为,能帮上忙总是好的。”他的嘴很干,最后几个字很费劲才吐了出来,不知她有没有发现。中间他还咽了一下口水,也不知道她注意到没有。
“非常感谢。”她说
“你那个‘迷人’的搭档呢?”
“他在忙别的。”她说。
尼克注意到那个大个子横穿草坪,走了过来,手里举着什么东西。
他顿时觉得头重脚轻,一片眩晕。
那人手里拿的是一支大号镊子,等他走近,尼克看到镊子顶端夹着的是一截褐色的东西,他默不作声地将东西递给奥黛丽侦探看,这时尼克才看清楚,是一截烟头。
奥黛丽侦探点点头,看着那人将烟头放进一个纸袋中,继而转过头跟尼克若无其事地继续闲聊,仿佛刚刚的事没有发生过。
斯戴德勒那晚抽过烟吗?还是那些装修工人扔下的呢?因为房内不许他们吸烟,所以趁着休息时间在室外抽烟撇下的烟头?不久之前,还没有种上水籽的时候,他曾在那儿发现过丢弃的万宝路烟头,厌恶地捡了起来,还打定主意和包工头告个状,说那些工人在他草坪里乱扔烟头。回想那时,竟然还有心思为那些小事操心烦恼,简直是一种享受。
“希望你不要介意我们提前了一点开始,”奥黛丽侦探说,“你的管家不让我的组员入室检查,说要等到你回来才行,我也很想尊重她的意见。”
尼克点头说:“谢谢。”他注意到她吐字异常清晰,字正腔圆,甚至精准到有些夸张的程度。这种讲话态度,过分生疏有礼,甚至到让人尴尬恼火的程度,和她温柔腼腆、偶尔闪烁着不确定的神态形成鲜明的对照。尼克一直自认阅人无数,识人有方,对她却无法轻易下结论,不知应该如何评价。昨天他曾有意施展个人魅力,想要迷倒她,但他知道没有成功,显然那一套对她没用。
“我们需要取一下你的指纹。”她说。
“当然可以。”
“还有,住在你家里的其他人也需要印一下他们的指纹——你的管家,还有你的孩子。”
“我的孩子?有必要吗?”
“没关系的,这些只是‘排除性’指纹,方便我们筛选可疑的指纹。”
“会吓着孩子的。”
“噢,他们也许会觉得有趣也说不定,”她甜甜一笑,“通常孩子都会觉得很新鲜。”
尼克耸了耸肩。他们走进房子,高度紧张的气氛之下,似乎一切变得出奇安静。整个家里完全变了个样:肃静,压抑,仿佛紧紧地绷着一根弦,一触即发。远处突然传来奔跑的脚步声。
是茱莉叶。
“爸爸,”他的女儿叫到,小脸上写满焦虑,“出了什么事?”
49
尼克和孩子们一起在娱乐室里坐下,他们两个坐在超大平面电视对面的沙发上,尼克落座在侧椅。他一直把这把椅子当做他的亚奇·邦克之椅,一家之主的专用座椅,不过卢卡斯对这把椅子从来都是虎视眈眈。虽然早就忘了最后一次全家坐在一起看电视是什么时候了,不过他清清楚楚地记得,那时的卢卡斯常常抢占他的这把亚奇·邦克之椅,让他颇生了些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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