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他们怎么说吗?”
“谁?”
“他们啊,阿奈斯吧,我也忘了,‘我们不是以事物的原本样子去看它们,我们是以我们自己的样子在看它们。’”
“太深奥了听不懂。”
“而最难看透的人,有的时候,就是我们所爱的人。比如说,你的儿子。”
“嗯,这个家伙在我来说,简直就是个谜团。”
“你刚才说,你的孩子什么时候到家?”
“大概一小时后。”
“我想见见他们。”她说。
“呃,这次恐怕不太合适。”尼克说。
卡西站起来,双手插在头发里,说:“老天,我在说什么!简直是糟糕透顶,”她的骤然转变令人措手不及,“我是怎么想的?我不属于你的生活,根本没有理由介入。连我都为自己感到羞耻。”她揪扯着颜料斑驳的牛仔裤,“那么,我们到此为止,毕竟我们都有尖塔区这段记忆。再见吧,尼克,祝你幸福。”
“卡西,”尼克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卡西没有说话,尼克转过头来,看到的是她满眼的悲哀。一阵愧疚和渴望交织着向他袭来。
“来我家一起吃晚饭吧,好吗?”他问。
42
尼克的雪弗莱郊区越野车停在梵威克小区的警卫室前,排在一列车后,卡西默不作声,尼克强自压抑着想在方向盘上敲手指的冲动。
“晚上好,乔治。”车缓缓驶过警卫室前时,尼克打了声招呼。
卡西这时倾身过来,以便看得到警卫。“嗨,乔治,我是卡西。”她微笑着,轻轻招手。
“晚上好。”乔治显然比以往热情几分。
很好,尼克心想,可以给这个女孩的情商加上一分。她注意到了身穿制服的警卫,只要不是伟大工人为了罢工发起的团结活动,这种示好的姿态也许是个好现象。
他暗忖自己这样带一个女人回家,孩子们会作何反应。事实上不止好奇,他不得不承认,的确还有些紧张。自从劳拉去世后,不论从哪方面讲,卡西都是他交往的第一个女人,孩子们会怎么看这件事,他真的没有一点概念。卢卡斯会充满敌意,这一点他可以肯定,敌意是他的常态。至于茱莉叶,则完全是个未知数。一方面,正如弗洛伊德的心理学所说,她对爸爸有着强烈的占有欲;另一方面,是对妈妈死心塌地的忠诚,她的小脑袋里一定会想:爸爸怎么胆敢和妈妈以外的人约会?
总之不祥的预感占据上风。然而最可怜的会是卡西,接下来将要发生的,无疑会是对她的又一次沉重打击。想到她即将经历的一切,尼克很不忍心。车子驶进小区,一路缓行的途中,他开始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他本应该用更渐进的方式把卡西介绍给孩子的。
进入私家车道,卡西不由得低声惊叹。
“好美啊,”她说,“我得承认,怎么也没想到这会是你的风格。”
“也许本来就不是。”尼克坦白说,话说出口便有些不安,这样说像是把这一切归咎于劳拉。
她瞥了一眼置于篮球架下的黄色垃圾箱:“还有工程没有完工?”
“嗯,总是没完没了。”
“Portoncini dei morti.”她说。
“小姐,你现在是在美国,”尼克凉凉地说,“这个时候,你该学讲英语。”
“依我猜,你肯定没去过古比奥。”
“如果那边不做家具轮脚生意,那我估计这辈子是不会去了。”
“它在翁布里亚(意大利中部的大区,翁布里亚画派发源地——译者注)。我在那儿待了整整一年——画画、卖画什么的。地方真的很不错,就是有些怪异。只要走进古老的城区,就会看到很多房子都有一小部分是用砖砌起来的,很奇怪。后来才知道,这是他们古老的风俗,像圣礼一样。如果家中有人去世,那人被抬出所经过的门廊就要用砖封住,这种地方就叫做‘Portoncini dei morti’,也就是死人的门,鬼门。”
“那可真够他们忙的。”尼克说。劳拉的话又回荡在耳边:“这可是大门,尼克,唯一不能节省的地方。”死人的门。
“这是劳拉的房子吧?”卡西问。
要是尼克,一定不会这么说。但谁又能说这话不对?的确是劳拉一手造就的房子。
“算是吧。”他答道。
他们进门时,玛塔正站在门口。“说过了,今晚有客人来,”尼克说,“就是这位。”
他注意到,玛塔没有和卡西握手,只说了句“很高兴见到你”,态度不冷不热,一如对待电话推销员的语气。
“茱莉叶在哪儿?”尼克问玛塔。
“在娱乐室看电视,艾米莉刚走。”
“卢卡呢?”
“在他房间,估计在玩电脑。他说晚上不能在家吃饭了。”
“哦,是吗?他会在家吃晚饭的。”尼克冷冷道。差点忘了,还有停学处分那件事——如此一来,一场严肃谈话避无可避,而那,意味着又是一场轩然大波。
但是,今晚不行。
尼克把卡西带到娱乐室,茱莉叶在里面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视,尼克国际儿童频道的史莱姆现场秀。
“嘿,宝贝儿,”尼克说,“来见见我的朋友卡西。”
“嗨,”茱莉叶打了声招呼,就转过头继续看节目,态度虽不算粗鲁,却也不十分友好,有些冷淡。
“卡西今晚留下来一起吃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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