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这么说啊,无懈可击。”
“什么?”
“因为你住的是别墅小区啊,所以无懈可击。”
“其实,我并不是那种很习惯住保守森严的别墅小区里的人。”
“哦,我看你是,”她笑盈盈地说,“比你自己想象的更像那种人。”
35
拉汤娅十二岁的女儿卡米尔在隔壁练钢琴,这让奥黛丽很难集中精力听清楚拉汤娅在说什么。拉汤娅此时一边把甘薯石锅从厨房端出来,一边压低声音说话,这很反常,不像平时的她。
“我跟你说,”拉汤娅说,“家里有三个孩子,要是保罗没有这么个稳定的收入,我真不知道怎么过下去。”
奥黛丽注意到厨房里堆得高高的热能燃脂保健品,“那些保健品卖得怎么样?”
“见鬼,”拉汤娅咒骂一声,石锅砰地掉在烤箱外边,“该死的烤箱手套,上面有个洞——还有个屁用?”
九岁的托马斯从餐厅里跑出来,他和十一岁的马修奉命摆好桌子,不过两人大部分时间都在胡闹说笑,把盘子弄得叮当直响。“妈妈,你还好吗?”
“没事,”拉汤娅捡起石锅,放在烤炉上,“你回去把桌子摆好,然后叫马修去叫你爸爸和里昂抬起他们的懒屁股,下来吃饭!”说完,带着一脸嫌恶转过身来,对奥黛丽说,“唉,我又超前了。”
“怎么这么说?”
“我是说那些热能燃脂补品,梵威克竟是个又落后,又胆小的原始部落,”她狠狠地说,“这儿的人根本不愿意尝试新鲜事物。”
“那么现在,这些瓶瓶罐罐就堆在这儿,没有办法了?”
“他们要是指望我给他们付钱,那就是在做梦!我得让你帮我仔仔细细读一下合同里那些小字,他们一定逃不掉责任!”
“当然可以,”奥黛丽有气无力地回答,她最讨厌的,就是一次一次把拉汤娅从她自己制造的一堆麻烦中解救出来。“你知道吗,钱不是最重要的,”奥黛丽说,“虽然没钱会窘迫一点,但毕竟过得去。”
“可是,有孩子就不一样了。”拉汤娅指出。
“是啊,有了里昂,也不一样。”
“他每天到底都在做什么?”拉汤娅左手叉在腰上,一面甩着被烫的右手。
“看电视,喝啤酒。”奥黛丽说。
“你看,我就知道会这样,他从小就是被我们惯大的,家里的小祖宗,要什么有什么,我妈妈和我两个人,每天围着他转,伺候着他,现在,轮到你付出代价了。哎,你听到了吗?”
“你说什么,什么都没听到啊?”
“正是,”她突然扯着嗓子大喊一声,“卡米尔,你还有二十分钟才完呢,别停!”
隔壁传来一声含含糊糊、极不情愿的抗议。
“不练完就别吃饭,快点弹!”她怒气冲冲地对奥黛丽说,“真不知道她出了什么毛病,我说什么,都不当回事儿。”
晚餐是熏肉、通心粉、奶酪、芥蓝和甘薯石锅,很油腻,却很好吃。里昂坐在桌尾,他姐姐的旁边,拉汤娅的丈夫坐在另一边,两个不安分的小男孩同坐一侧,对面是奥黛丽和卡米尔的空座位。
起居室里传来的琴声,杂乱无章,死气沉沉,奥黛丽听得出是勃拉姆斯的曲子,很美的一首,也许是圆舞曲。她的小侄女显然弹得很痛苦。
席间,托马斯忽地尖笑一声,接着马修骂了句:“王八蛋!”
拉汤娅勃然大怒:“不准你们以后再说这种脏话,听到没有?”
两个男孩立刻闭紧嘴,马修怯怯地说:“听到了,妈妈。”
“这就对了。”拉汤娅说。
奥黛丽捕捉到最小男孩的目光,用慈爱的眼神,略带责备地看了他一眼。
与此同时,里昂正在埋头大吃,这时抬起头来说:“拉汤娅,真希望能每天晚上在这儿吃饭。”
拉汤娅失笑,却立刻敛起笑容,严肃道:“你就不能给自己找份工作么?”
“干什么?”里昂夸张地扔下手中的叉子,“在7·11连锁店里操作静电油漆喷枪?”
“不管怎样,总得干点什么。”拉汤娅说。
“干点什么?”里昂说,“你说干什么?以我这种技术,你以为在这地方还能干什么?”
“呵,还说什么你的技术!”拉汤娅冷嗤一声。
“你以为被裁员好过么?”里昂拔高声音,“你能了解吗?你能感觉到我的感受吗?”
“我可以告诉你,看着你整天无所事事我有什么感觉,”拉汤娅说到这里,突然抬起头大吼一声,“卡米尔,你干什么呢?”
隔壁传来一声哽咽。
“我们都在这儿吃饭呢,”拉汤娅大声喊道,“你再这么弹下去,就别想跟我们一起吃了。”
卡米尔尖叫一声:“我受不了啦!”
“你随便叫!”拉汤娅怒吼道,“一点用没有!我还治不了你!”
“我去看看她好了。”奥黛丽欠身离席,走进隔壁房间。
卡米尔正伏在钢琴上哭泣,两手扒着琴键,头埋在两只胳膊中间,奥黛丽坐到她身旁,轻轻揉抚她的头发:“亲爱的,怎么了?”
“我受不了了,”卡米尔坐起身来,满脸泪水,真的是很难受样子,不是装的,“我根本弄不懂这东西,简直就是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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