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一个女孩,一个男孩。”
“多大了?”
“茱莉叶十岁,卢卡斯十六岁。”
“天啊,在这个年纪失去母亲!生活的盛宴总是不忘陈列种种痛苦让你品尝,让你磨难重重,是吧?”此刻的语气,仿佛少了适才的挖苦和讽刺。
“我得走了,这样突兀地来,如果打搅到你,我很抱歉。”
话音未落那一刹,她突然瘫软在地,跪坐在地毯上,身子歪向一边,腿蜷在身下,只能用一只胳膊支着自己:“哦,上帝!”
“你怎么了?”尼克走过去,倾下身子。
她的另一只手抚着前额,双眼紧闭,脸色苍白。
“天啊,对不起,脑袋里的血好像一下子被抽光,我就……”
“需要什么,我帮你拿?”
她摇摇头:“没关系,坐一会儿就行,头晕。”
“要不要倒杯水什么的?”他俯身跪坐在她旁边,她的样子很可怕,似乎马上就要昏倒、人事不省的样子,“或者,弄些吃的?”
她又摇头:“我没事,不用。”
“我不觉得,就这样别动,我去给你弄点东西。”
“我怎么动得了,”她惨淡地说,眼神涣散,没有焦距,“算了吧,别担心,我很好。”
尼克站起来,走进厨房,洗碗池里、厨台上全部堆满没洗的脏盘子以及中餐外卖餐盒。他四处看了看,发现一个煤气炉,座上放着一把水壶,他提起来,是空的,于是挪走一些盘子,在洗碗池里腾出些空间,往水壶里灌满水。又花了好久,才弄明白煤气上哪个旋钮控制哪个喷嘴,打开后半天,火焰才慢慢从黑色变为橙色。
“你喜欢巴蜀园的中餐?”他向屋外喊道。
没有回音。
“你还好吗?”他又问。
“其实,他们做得挺油腻的,”她顿了一下,虚弱地说,“全城就两三家东方人的餐馆,一家比一家糟糕。”停了一下后,她又说,“在芝加哥光我住的那个小区里的中餐馆就比这儿多。”
“不管怎样,看起来你还是从那儿买了很多次外卖。”
“因为很近,我可以走过去买,最近都不想下厨,自从……”
她已经站在厨房门口,跌跌撞撞、慢慢地挪步进来,重重地坐到一把椅子上,黄色的椅子,红色椅背,旁边的是配套的红色福米卡冰纹桌面,黄色镶边。
水壶呜呜地响着,尼克打开冰箱——门上浮起的大号金属字,写着“北极牌”,让尼克想起小时候自己家里的老冰箱——结果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一夸脱脱脂乳,一瓶打开的夏敦埃酒,里面还浮着软木塞,一盒鸡蛋,只剩下一半。
他找到一片巴尔马干酪,还有几头勉强可以用的洋葱。
“有磨碎机吗?”
“你开玩笑吧?”
他把做好的煎蛋饼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摆好一个叉子、一张纸巾、一杯茶,后来才发现,那个茶杯上,竟然一侧还刻着1970年的斯查顿商标。
她狼吞虎咽地大口吃起来。
“你今天一天,上一顿饭是什么时候吃的?”尼克问。
“就是现在啊,”她说,“我忘了吃。”
“忘了?”
“因为有点事,后来就忘吃了,嘿,做得很不错哦!”
“谢谢。”
“真想不到你还会做饭。”
“这就是我厨艺的极限了。”
“现在好多了,谢谢你,刚才真以为自己要死了呢!”
“没关系,我看到有些意大利腊肠,后来一想,你有可能吃素什么的。”
“素食主义者可不吃鸡蛋,”她说,“唔,好吃极了,你知道吗,有一种带状虫,饿极的时候,会吃掉自己。”
“那幸亏我来的是时候。”
“斯查顿的总裁炒了一盘小气的煎蛋,等着看吧,我要告诉媒体,看他们怎么说。”
“呃,你为什么会住在芝加哥呢?”
“说来话长,我从小在这儿长大,到九岁左右的时候,妈妈再也受不了爸爸的疯病,那还是他在诊断为精神分裂症之前。于是她去了芝加哥,把我留下和爸爸一起住,几年之后,她结了婚,我就搬去那边和他们一起生活。对了,你瞧,你在我家,我一点都没个主人的样子!”
她站起身来,走到下边一层橱柜,打开门,里面有一排落满灰尘的酒瓶,苦艾酒、百利甜等等。“我猜——你应该是喝苏格兰威士忌的吧。”
“我得回家看看孩子了。”
“哦,”她说,“对呵,当然了。”失望的脸上,难掩凄凉和无助,尼克看在眼里,心想,之前告诉玛塔晚一个小时回家,再晚一小时应该也不要紧。
“不过,一小杯威士忌应该没问题。”
她的脸立刻一亮,弯下腰从里面拿出一瓶詹姆森酒:“爱尔兰酒,不是苏格兰——行么?”
“可以。”
她又从里面掏出一只平底玻璃杯:“喔,呼!”她从里面吹出一团灰尘,拿到水龙头前,一边洗,一边说,“我猜一定得要冰块喽?”
“嗯?”
“冰块,我猜你喝威士忌一定加冰块。”她走到那台古董冰箱前,打开冷冻柜,拿出一块尼克几十年都没再见过的冰块模板,还有一支杠杆,这边拉起来,那边就可以把冰敲碎成小冰块,她拽了一下,然后就听见喀嚓喀嚓的碾碎的声音,尼克不禁想起自己小时候,父亲也爱喝加了冰块的威士忌,每晚都喝,而且喝得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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