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刹那,尼克突然记起有一次试着自己动手修家里的台灯插座,本以为开关关掉了,谁知一阵让人毛骨悚然、诡异而灼热的痛感窜过胳膊,传遍全身,过了好一阵儿,才悚然反应过来,是手中的螺丝刀触到电流。此时此刻,正是那种感觉,强烈的内疚感像电流一样,在他体内四处乱窜,将他啃噬得五脏俱焚。这个时候,不知道该讲些什么才好。
正迟疑际,卡西又开口说:“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尼克。”
“那是因为,你并不了解我。”他说。
“我比你想象中更了解你:”她坚定地说,接着尼克发觉绕在他背后那双手渐渐收紧,把他拉向她,卡西踮起脚尖,慢慢靠近他的脸,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吻。
拒绝、退却,种种想法,来了又去,尼克来不及反应,便已经在不由自主地回吻她,她的泪水沾湿了他的脸,他的手也滑下她的双肩。
她呢喃了一声。
水壶开始呜鸣。
良久之后,两人浑身是汗,她躺在他身上,唇抵着他的胸膛,尼克能感到她的心跳由激荡渐渐平复,于是伸出手揉搓着她的秀发,鼻尖轻轻地摩擦着她的脖颈,嗅着发丝的芳香。
“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尼克困难地开口。
“那就什么都不要说。”她微笑着,支起手缓缓坐起来,指甲划过他的胸膛,缠弄着他的胸毛。
尼克在粗糙质地的沙发上调整姿势,慢慢抬起身子,双手环住她的腰,前倾直到和她一样坐直。
“很厉害嘛。”她说。
她的胸又小又圆,腰修长纤细,她越过他去拿沙发旁边桌子上的烟,经过尼克时,碰到了他的脸,他很快地啄了她一下,她拿过来一包万宝路烟和打火机,抽出一支,递给尼克。
“不要,谢谢。”尼克说。
她耸耸肩,点燃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缓缓吐出一缕轻烟。
“我欲定居路边,做路人的朋友。”尼克念道。
“嗯。”
“摩西奶奶的绣品?”
“妈妈从旧货店买回来的,她喜欢上面这句话。”
“自从你离开,到现在有多久了?”
“我刚满三十,十二岁离开的,所以喽,很久了。但我常常回来看望爸爸。”
“那么,你是在芝加哥念的书?”
“你是想试着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卡西·斯戴德勒传略么?好吧,祝你好运!”
“只是好奇而已。”
“我十一岁时,妈妈再婚,嫁给了一个牙科医生。他有两个孩子,其中一个和我同岁,只是稍大一点。这么说吧,我们家虽然称不上像‘格斗家庭’那种情况,但是里斯医生显然不怎么喜欢我,两个小里斯,布雷特和贾斯汀,和他一样。所以他们最后把我送去读莱克·福利斯特高中,其实就是想把我撵走,免得碍眼。”
“那段日子对你来说一定很难熬吧。”
她又吸了一口,停了几秒,才缓缓吐出:“也不尽然,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反而帮了我。在学校里,我倒也如鱼得水,很早熟,也很努力,获得校长奖学金,毕业成绩全班第一。你真应该见见十七岁时的我,那个时候,真的是意气风发,完全不像现在你面前这个神经质。”
“你并不神经质啊。”
“因为我没有淌口水,没有戴眼镜?”她两手圈着眼睛,顽皮地做着样子,“所以才能唬住别人嘛。”
“你这样说,不是在拿自己开玩笑么?”
“或许本来就是一场玩笑。上天的玩笑,不是我们所能明白的,对于上帝开的玩笑,我们只能对着它微笑、点头,装作明白看透的样子,除此之外无能为力。”
“你能做到这样,就已经很不错了。”尼克说着,瞄了一眼手表,已经两点多了,这才猛地想起,该回公司了。
她注意到,了然地说:“你该走了。”
“卡西,我——”
“走吧,尼克,还有一个公司等着你去管理呢。”
37
兰迪斯医生是郡医院精神科的医疗主任,脸上似乎永远挂着似有似无的冷笑。可是奥黛丽发现,其实不关他事,问题出在脸上,他的嘴角与生俱来的歪斜造成了这种效果。他的满头白头发让人想起布瑞罗护垫,精心蓄养的灰白胡须着意掩盖兜回的下巴,不过显然很失败。刚一见面,看到他这种面貌,奥黛丽还很替这位精神科医生感到难过,然而没过多久,她的同情心便消失殆尽。
他的办公室又小又乱,四处堆满书籍和文件,几乎没有两人落脚之地。屋内唯一的摆设是一张照片,里面是他同样长相平凡的妻子,以及长相更加平凡的儿子。另外,还有一系列脑部扫描图钉在墙上,紫色亮面卷纸,上面各处缀有黄色标记。
“探长,我不太明白你究竟想问什么。”他说。
老天,她说得简直不能再明白了:“我是问,斯戴德勒是否有过暴力倾向。”
“你的问题会让我泄漏患者隐私。”
“您的患者已经死了。”她尽量好脾气地说。
“而患者医疗纪录的隐私则将长存,探长,患者与医生之间一切事情的保密性也是如此,不因患者的死亡而终结。这一点你总该知道吧,就算你不知道,现在也应该知道了,最高法院十年前就作出此项裁定。而且,最重要的一点,这是我就任医师时郑重许下的希波克拉提斯誓言的一部分。”
“斯戴德勒是被人谋杀的,医生,我只是想追查凶手。”
“哦,这是应该的,我相当赞同。可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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