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这样的房子,那些都算不了什么。没有摄像头吗?”
“喔,你知道,我们住的这个,是高级社区。”
“是的,先生,这个我知道。很有好处,省了不少钳子和螺丝。”
“说对了。”尼克差点笑了出来。
“这样说来,防盗警报不常开,是吗?”
“警官,今天为什么这么多车,不过是平平常常的一个——”
“介意我所问的这个问题吗?”曼兹警官强调道。他看来很享受自己此刻的权威——可以任意摆布斯查顿公司的老板。随便他吧,尼克想,随他玩个高兴,只是——
尼克听到身后有车开近的声音,一转身,看到一辆蓝色克莱斯勒旅行车,玛塔坐在方向盘后,女儿在她旁边。尼克心底涌过一股甜蜜,每次见到女儿都是这样,正如过去见到卢卡斯的心情一样,直至两人感情变得复杂起来。微型旅行车在尼克身侧停了下来,引擎熄火后,旁边的车门一开一合,然后就听见茱莉叶喊道:“爸爸,你在家干什么呢?”
她奔向尼克,身上穿着淡蓝色斯查顿T恤衫和牛仔裤,脚踏黑色的运动鞋。她的衣着每天大同小异,要么T恤,要么运动衫。三十年前,尼克上的也是同一所小学,那时可不允许穿牛仔裤,穿T恤上学也是不得体的。不过尼克早上没时间和她争论这些,他对自己的小女儿比较宽容,尤其在妈妈去世后,她所经历的已经够受了。
茱莉叶双手环着他的腰,紧紧地抱住他。自从她长到五英尺增至九十磅后,他就不再每次都举她起来,因为那着实不太容易。去年,她个子又长高了,腿也变长了,几近苗条,尽管腹部仍有一圈婴儿肥。眼看着她的身体发生着变化,胸部开始突起,尼克根本不知该如何应付。这也时时提醒着他作为单亲父亲的不足:到底谁能来告诉她这些知识,帮她度过青春期呢?
拥抱持续了几秒,直到尼克松开她,这是劳拉走后的又一变化——女儿的拥抱:女儿越来越缠着他,根本不想放手让他离开。
茱莉叶抬起头仰望着父亲,美丽活泼的棕色眼睛,如蜜似水般能让人融化。“为什么有这么多警察在这儿?”
“他们只是想和我谈谈,宝贝儿。没什么大事,你的背包呢?”
“在车里。是那个怪人又跑进房子里写些坏东西吗?”
尼克点点头,轻拂着她那光滑的头发。“你怎么现在就回来了?不是有钢琴课吗?”
她佯装轻蔑,俏皮地瞪了他一眼:“那个课得四点才上呢。”
“是三点吧。”
“嘉里尼夫人给改了,我想想,几个月之前就改了,你不记得了吗?”
他摇了摇头。“哦,好吧,是我忘了。听着,我得和这位警察聊聊。玛塔,你们留在这儿,直到警方说可以了再进屋,好不好?”
玛塔来自巴巴多斯岛,三十七岁,咖啡色的皮肤,又高又瘦,像时装模特,平时很冷漠,或许是孤傲。她总爱穿紧身的牛仔裤、高跟鞋,因而对茱莉叶的日常着装十分不满。事实上,她对这个家所有的事都表达过不满。不过,她是全心全意爱着两个孩子的,而且能让他们做尼克没法让他们做的事。孩子们还小时,玛塔是个极棒的保姆,还是个出色的厨师,但一直是个冷漠的管家。
“好的,尼克。”说完,她就去拉茱莉叶,但茱莉叶却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你刚刚说到……”尼克对警察说。
曼兹抬头,面无表情地看了尼克一眼,近乎无礼,但眼神一闪又像在忍住不笑。“尼克先生,你有什么敌人吗?”
“敌人么,有五千个人,在城里。”
警察挑了挑眉:“你是说……”
“我们最近裁掉了一半的工人,相信你不会不知道的,有五千多名工人。”
“嗯,是的。”警察说,“你在这附近并不受欢迎,是吗?”
“说得不错。”
尼克回想起,就在不久之前,他还是城中人人喜欢的对象。高中时并不熟识的同学开始来阿谀奉承,福布斯杂志甚至为他做了人物专访和传略。毕竟,尼克是位在椅子厂干了一辈子的蓝领工人的儿子——商业记者对这类身世故事一向乐此不疲。或许尼克再也不会像米尔顿老人那样深受爱戴,但他至少曾一度受到欢迎、仰慕和喜爱,是密歇根梵威克小镇的本土英雄,是那类在超市中一眼就能认出的人物,碰上大胆一点的人,甚至会走上前去,在冷饮专柜前和他搭讪表达仰慕之情。
但那是以前——以前是指两年前斯查顿的新主人在梵威克季度董事会上颁布新规定并宣布第一批裁员以前。他也是别无选择。如果不立即采取各种措施降低成本,斯查顿集团势必回天乏术。而这样的抉择,就意味着失去一半的工人,为数五千,而在这个小镇上总的人口数仅为四万。这个决策让他痛苦不已,也非他始料所及。继两年前的第一批裁员,公司后来陆陆续续又公布了一系列小规模的裁员。《梵威克自由报》过去经常发表对斯查顿公司的溢美之词,现在则换成定期发布大字标题:“二三百斯查顿工人面临裁员巨斧”,又或“癌症患者痛失斯查顿福利津贴”。当地专栏作者已经习惯地称他为“刽子手”了。
尼克,杰出的青年才俊,本土英雄,现已摇身一变,成了镇上最可恨的恶魔。
“你这样的人应该装配更好的保安系统。要知道,物有所值。”
尼克正要回答,突然听到了女儿的尖叫声。
3
他朝着叫声的来源跑去,在池塘边发现了茱莉叶。她不住地哽咽,大声抽泣着,跪坐在青石墩上,手在水中胡乱扑打,小小的后背前后抖动。玛塔就站在旁边,一手掩着嘴,一脸的惊骇无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