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搭档呢?”
她回过身,看到巴格比正抽着烟,和一个警员沙哑地开着玩笑。“看样子正在勤奋工作,盘问目击者。科普曼,你会把这东西拿去化验,对吧?”
“例行手续。”
“多长时间能有结果?”
“得几周吧,密歇根警察实验室活儿很多。”密歇根州立警察实验室负责所有毒品检验。
“带实地检验工具箱了吗?”
“当然了。”
“给我一副手套行吗?我的忘在车上了。”
科普曼把手伸进旁边一个尼龙包里,掏出一个蓝色硬纸盒,从里面拽出一付胶皮手套。她套上手套:“把那袋子递给我好吗?”
科普曼半信半疑地看了她一眼,但还是把袋子给了她。那是个密保诺塑胶袋。她把袋子打开,从中拿出一个独立小包装——她注意到里面共有五六丸——剥掉外边的塑料包装。
“别抢我的工作,”科普曼说,“后果很严重的,很快你就会一边死死盯着显微镜,一边不住埋怨那些侦探都是怎么干的活。”
她用一只手的食指刮了一下白色小球,好奇怪,形状有点太圆,太完美了,只有一角有些参差不平。接着把食指放到舌头上舔了一下。
“你到底在做什么?”科普曼惊呆地说。
“果然如此,”她说,“舌头一点都不麻。这不是霹雳可卡因,是柠檬糖粒。”
科普曼笑了:“还要我拿工具箱吗?”
“不用了。科普曼,可不可以帮我把垃圾箱翻过来?这么多天,就今天穿了双好鞋。”17
奥黛丽参加尸体解剖的唯一原因是,她没有第二选择。这是部门规定,法医鉴证部门要求负责案子的侦探,至少其中之一要在解剖现场。她跟自己说根本没这必要,她可以问病理专家所有想知道的问题,所有病史报告上没有的东西。
不过老实说,要求一个侦探在场确实是有道理的。验尸过程中经常能发现一些在干巴巴的验尸报告中发现不了的东西。尽管如此,这仍是她最厌恶的一部分工作。看到身体的肢解,她就反胃。一直以来,她都很怕自己忍不住呕吐,尽管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过,除了第一次,那次面对的是一个烧焦的女人。
这还不算她对尸体解剖最深恶痛绝的地方。主要是,她觉得太压抑了。在这里,你会目睹人的身体剥离精神,失去灵魂,肉体躯壳被以克、升为单位来称量。而另一方面,对她来说,破凶杀案只为社会公正。案子破了,并不能愈合对死者家属的伤害——大多时候都不能——这只是她为这混乱不堪的社会重建某种道德秩序的一种方式。她在工作电脑上贴了一个便签,上面是一句话,引自贾珀斯,一个所有杀人案专家都耳熟能详的名字,也是经典文献《实用凶杀调查》的作者,这句话是:“记住,我们是上帝的使者。”她笃信不疑,深深地感到,姑且不论工作有多艰辛——事实上很多时候都很苦——她确实是在人间做着上帝的工作,寻觅迷途的羔羊。但,尸体解剖所要求的冷静、超然,她没有,也不想有。
所以,她是带着局促不安走进这间散发着漂白剂、甲醛和消毒水味道的房间的,而此刻,她的搭档正忙于打电话、盘问调查。她很怀疑罗伊会花多大力气来破这件他所谓的“低级毒贩案”。不会很出力的,她暗暗想。
停尸间和解剖室位于博斯韦尔医检中心的地下室,藏在一扇标有“病理会议室”字样的门后。这里的一切都让她觉得神经紧张:一尘不染的盖尼式床,上面放着死者身体,一丝不挂,头部垫得比脚高出几英寸,以便于体液排出,铁架上放的史塞克电锯,置于不锈钢容器中的垃圾,器官槽内一度干净的排液管,现在已经染成棕红色。
医检助理,部门下属的三位之一,是一个名叫梅茨勒的年轻医生,非常帅气,而且自己也很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里。他有一头深色卷发,棕色大眼睛,坚挺的鼻子,饱满的嘴唇,笑起来灿烂迷人。大家都知道他在这个岗位是干不长的,在这个城里也待不长,因为最近波士顿麻省总医院的药理学部已向他提供一份职位,几个月后,他就会坐在碧肯山丘的高级餐厅里,跟某个漂亮的护士谈笑风生,讲述着最后几年身滞密歇根州这个小城里的惨淡往事。
“奥黛丽来啦!”看到她进来,他高兴地喊,“嗨呀,探长?”
那些面对非裔美国人时,总想刻意说黑人俚语的白人究竟是什么心态?是以为这样就能显得很酷,而非可笑?是觉得能拉近与黑人的距离?梅茨勒到底有没有注意到,奥黛丽自己根本不那样打招呼?
她甜甜一笑,说:“你好,梅茨勒医生。”
他对她有好感,从他对她笑的样子,奥黛丽可以看得出来。和里昂结婚的八年,并不有损于她的直觉。像其他女人一样,她很擅于对男人的察言观色,有时甚至深信自己比他们更了解他们自己。八年的婚姻,里昂没有将她的自信打倒,连最后这糟糕的两年也不能。她很清楚,自己很吸引男人,原因无非是容貌。她自认为并不美丽,还差的远,但她知道自己很漂亮。她保养得很好,坚持锻炼,外出从不素面朝天,知道该选怎样的口红搭配自己的肤色。她总是想,是毅力使她坚持打扮得漂漂亮亮,可她也在教堂里见过很多有同样毅力的女人,让她改变了这种想法,因为那些女人的样子,看起来,果真只有上帝会去爱。
“找到子弹了吗?”她问。
“哦,照了X光,找到两颗,没有外伤。我会把子弹取出来,这个人身份还没查清吧?”
她感到自己在努力回避,免得让目光落到尸体、褶皱的皮肤和黄褐色的指甲上,这意味着她不得不一直注视梅茨勒,可她又实在不想让他会错意,尤其是他这样一个色迷迷的人。
“幸运的话,也许我们可以从自动指纹识别系统找到点线索。”她说。犯罪现场的技术人员已经取了死者的指纹,搜集了可以在尸体身上找到的所有蛛丝马迹,包括刮下的指甲什么的。因为身份还未确定,他们会把指纹发去兰辛的密歇根自动指纹识别系统查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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