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伊把车停在街上两辆巡逻警车之间,两人一句话没说,各自下车。奥黛丽注意到鉴证署的白色篷车停在那边,这意味着犯罪现场技术人员已经来了。不过,医检人员还没到。身着制服的一名高级警官,也就是通知签派处的人,正架势十足地踱来踱去,架开旁边伸长脖子的围观者,显然很享受这一周来——或许是这一个月来——发生的唯一一件大事。他走到奥黛丽和巴格比这边,手里举着记事板,要求他们登记签字。
她环视四周,眼睛一亮。现场的取证侦探是科普曼。这个人她很喜欢。他聪明细心,做事专注投入,像其他优秀的现场侦探一样也有些强迫症,但并不傲慢,也不难相处,是和她一个类型的警察,酷爱枪支,拥有关于枪械和侦破术的个人网站。他有五十多岁,发际线已经开始后退,戴着厚厚的灰色眼镜。此刻正在拍照,一会儿用宝丽莱相机,一会儿用数码相机,一会儿换35mm相机,一会儿用摄像机,像癫狂状态的摄影师。
她的老板,诺伊斯警官,即重案组的头头,正在一边讲电话。看到奥黛丽和巴格比闪在警戒带后面,他举起一根手指,示意他们稍等一下。诺伊斯有张圆圆的脸,又矮又胖,一双忧郁眼睛,很温柔,脾气也不错。就是他说服奥黛丽竞聘重案组的职位的,说警队需要一名女警员。他从没后悔过,从未承认这也许是个错误的决定,一直是她坚定的支持者、保护者,而她也从没拿同事对她的侮辱这些小事去烦过他。他不时听到一些风声,就会把她叫进办公室聊一聊,承诺找那些肇事者谈话,却从来没有真正兑现过。诺伊斯比较喜欢避免正面冲突,这谁又能怪他呢?
他讲完电话后,说:“白人男子,姓名不详,年纪较大,可能六十多岁,头部、胸部中弹。垃圾管理员把垃圾箱倒在前装载机上后发现的,那也是第一次被发现的时间。嘿,瞧,要用这种方式开始你们的一天了。”
“老板,是在他把垃圾倒在车斗里之前,还是之后?”奥黛丽问。
“在那之前,然后就没动过里面的东西,直接截下了一辆巡逻警车。”
“情况本来可能更糟呢,”巴格比说,“可能会直接送到捣碎机上,是吧?”他哈哈笑着,对他的老板眨了眨眼,“那样的话,我们找到的就不是这层层包着的玉米馅饼,而是玉米粉饼了。奥黛丽,见过那样的尸体吗?你会连午饭都吃不下。”
“说得很对,罗伊。”诺伊斯承认,勉强地笑了笑。奥黛丽一直觉得,老板也和她一样不喜欢罗伊,只是鉴于礼貌,会掩饰得较好。
巴格比亲热地在诺伊斯肩上拍了拍,走了过去。
“很抱歉。”诺伊斯低声对她说。
奥黛丽没太明白他为什么说抱歉。“他的幽默感是挺奇怪的。”她试着回答。
“签派处说欧文喝醉了,而巴格比就是名单里的下一个,本来不应该让你们俩搭档的,可是……”他耸了耸肩,声音顿了一下。
诺伊斯向她身后一个人挥手打招呼。奥黛丽回头一看,是德克尔,遗体搬运工,正从他的黑色福特伊克诺莱恩货车里走出来。德克尔脸色如幽灵般苍白,他在梵威克拥有一家殡仪馆,同时也是全城专门负责搬运遗体的人。二十七年来,他一直负责从犯罪现场将尸首运送到博斯威尔医检中心的停尸间。他此刻点燃了一根烟,靠在车身上,正和助手一边闲聊,一边等着叫他上场。
诺伊斯的手机响起来,他拿起来:“你好,我是诺伊斯。”奥黛丽趁他说话的当儿悄悄走开。
那边,坏掉的深蓝色的垃圾桶旁边,科普曼正埋头苦干,往桶边上刷粉,他头也不回地说了声:“早安,奥黛丽。”
“早上好,科普曼。”她走近垃圾桶旁,渐渐闻到一股恶臭,与外卖窗口传出的阵阵熏肉味道混在一起,很诡异,
柏油路上到处是烟头,餐馆工和快餐厨子都聚在这儿吸烟。旁边地上有几片零碎的玻璃,是从一个棕色啤酒瓶上碎裂的。她知道这不太可能是什么证据,不可能有不慎落下的弃物什么的,因为尸体显然是刻意扔在这里的。
“我看到了,这件案子你和巴格比做搭档。”
“嗯。”
“耶和华试验义人。”
她笑了,眼光飘向垃圾箱里的尸体,上面紧紧地裹着黑色的垃圾袋,看起来确实有点像外卖玉米馅饼。下面压着一堆垃圾,有烂掉的莴苣叶,香蕉皮,吃了一半的大份三明治,旁边还有个大大的考拉蔬菜饼起酥油的罐子。
“原来就是这样放在上面的吗?”
“不,埋在一堆垃圾下。”
“照我估计,你没找到什么东西吧,弃物或什么线索。”
“我没怎么太仔细找,那边足有八立方码的垃圾,应该是那些手下干的活。”
“已经给袋子验过指纹了?”
“哈,”科普曼说,“真是个好主意!”意思是,当然了,你以为我干什么呢?
“那,找到了什么,聪明人?”
“你说在哪儿?”
“你不是打开了那个包裹了吗,科普曼?”
“对啊,第一件事就是。”
“然后呢?是不是行凶抢劫?看到钱包什么的了吗?”
科普曼刚好刷完粉,把刷子放回工具盒里。“只有这个。”他举起一个三明治塑料袋。
“霹雳可卡因。”她说。
“精确地说,是一小袋白色块状物质。”
“一小袋像霹雳可卡因的白色块状物质,值八十美元的样子。”
他耸了耸肩。
“一个这一地区的白人,”她接着说,“应该是个毒品交易。”
“要真是因为毒品起了争执,可卡因怎么会在他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