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俩、都……”奥黛丽再也说不下去。
“哦,对了,黎安·莱姆丝探长?”
“是奥黛丽·莱姆斯。”她好想吐,好想挂断电话,去尽情呕吐,然后把自己包裹在毛毯里,回去继续睡觉。
“孩子,我要是你,可不会跟诺伊斯提我的名字。这家伙是劫后余生,前尘往事他肯定提都不想再提,明白我的意思吗?”
奥黛丽慌忙跟他道谢,挂断电话,马上去做就要忍不住做的事——直奔洗手间,把胃里翻涌的一切全部呕吐出来,刚喝下去那些咖啡中的酸液灼烧着她的喉咙。大吐特吐之后,她洗了把脸,现在最想做的,就是缩在那张蓝色毯子里,蜷在客厅的沙发上。可是不行,去教堂的时间到了。
84
新约阿比西尼亚第一教堂曾经一度是个宏伟的建筑,随着岁月流逝,渐渐成了现在的落魄样子。教堂长椅上的天鹅绒椅面早就该换新的,新旧缝补四处可见。走进教堂里面,不论寒暑,永远阴冷,也许是因为墙面和地板都是大理石所砌,再加上维修资金短缺,要把幽深空旷的教堂内部供足暖气,要花上一大笔钱。
今天早上来教堂的人很少,稀稀落落。通常周日早上都是这样,除了复活节和圣诞节是例外。来的人中看得见几个白人面孔,他们几个是常客,似乎觉得在这里的待遇比在白人会众中要好。拉汤娅一家不在这里,倒不足为奇,他们一年也来不了几次。奥黛丽刚刚结婚时,里昂曾经陪她来过几次,直到后来有一天,宣布这里实在不适合他,也就不再来了。今天早晨,他是否真的还在睡懒觉,抑或是在干什么别的事情,奥黛丽不知道,也不敢想。
今天她心情沉重,里昂仅是原因之一,还有诺伊斯的事横亘心头,久久也化不开。那个消息让她刺痛,她有种被一个长久以来支持她的朋友出卖的感觉,一想到自己这么依赖、相信的朋友一直都隐藏着真面目,她就感到阵阵恶心、心寒。
然而,这个发现尽管让她震惊难过,却也同时解放了她。她不必再因为对他隐瞒消息、在他背后食言而感到内疚,甚至觉得背叛他。到了现在,她已经别无选择。不管是诺伊斯被斯查顿收买、向老搭档泄漏调查机密也好——或者只是被艾迪攥着他的过去敲诈、不得不妥协也好——他的的确确一直都在给她的调查设置障碍,这是事实。她慢慢回想着过去,和诺伊斯关于这件案子的多次谈话,还有他慷慨送出的那些意见。他谆谆地警告她应如何如何小心谨慎,提醒她还没有掌握足够的证据逮捕尼克和艾迪。谁知道他在背后还做了多少手脚来阻碍她的查案进程?秘密地封锁了多少消息源头?不论如何,她是绝不会再告诉诺伊斯她和巴格比要申请逮捕令、扣押斯查顿总裁和安全主管的事了。瞒着诺伊斯做,这是必然的,否则他一定会通知艾迪,用尽一切职权和手段破坏这次逮捕行动。
不过至少在这里,她还可以感受到安详,宁静,人与人间的关怀和爱护。人们见面都互道早安,甚至那些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温文尔雅的绅士,彬彬有礼的男孩,可爱的女孩,周到呵护的母亲,还有和蔼可亲的银发老太太。玛克辛·布莱克一身白衣,头戴一顶华丽的帽子,如桶的形状,从上面倾泻而出的枝蔓围绕着帽檐,好似行星的运转轨道一般。她看见奥黛丽,便张开双臂紧紧地拥抱住她,把她包裹进一团混合着香水、温暖和爱的气息中。“上帝是良善的。”玛克辛说。
“直到永远。”奥黛丽回应。
仪式开始时,比平时晚了二十分钟。有人开玩笑说,“有色人种的聚会。”唱诗班的人身穿红白两色衣袍,从侧廊缓缓走来,一边拍手一边唱着“这是通往天堂的路”,旋即响起风琴伴奏,随后加入了小号和鼓声,接着奥黛丽同身边的所有人一起和着乐声唱了起来。奥黛丽一直都向往着参加唱诗班,可是她的声音毫不起眼——尽管她也发现,唱诗班里的一些女人嗓音更糟,有时甚至跑调。不过有一些的确声音出众,这倒是事实。唱诗班中的男人大多都唱男低音,而其中少数几个高音走音的时候比合拍的时候多得多。
詹米森牧师开始布道,他一如以往地以“上帝是良善的”开始,下面的人齐声答道:“直到永远。”接着他再说一遍,下面的人再齐声应和。他的布道永远诚挚感人,给人启迪,而且并不繁琐冗长。不过他的布道辞并非他自己所创。奥黛丽曾听人说过,他是从浸信会网站上下载的布道辞范文和注解。有一次,有人当面质问他的布道辞并非自创,詹米森牧师泰然自若地说道:“我从很多的牛身上挤奶,但我制造自己的奶油。”奥黛丽很喜欢他的这句话。
今天,他讲述的是约书亚如何同以色列人攻打迦南五王,夺取应许之地;五个国王如何聚集兵力,正中约书亚下怀;又讲作战的并非主,而是以色列人。五个国王战败后逃跑,藏在玛基大洞里,约书亚命人将洞口封住,待大获全胜之后,打开洞口,将五个国王带出他们的藏身之地,命众军长把脚踏在这些王的脖颈上,侮辱他们。詹米森牧师宣讲着这世上终无藏身之地。“我们永远无法躲开上帝,”他郑重地说,“要躲开上帝,唯一的藏身之地,只有地狱。”
奥黛丽猛然想到尼克家中的多次事故,那句被反反复复地喷在内墙上的话:“无处可藏”。
如此想来,这句话竟骇人无比,想必尼克也惊惧非常。无处可藏,藏什么?躲什么?隐身的敌人?那名闯入者?还是他的良心,他的罪孽?
然而,在这个教堂中,“无处可藏”只是牧师给人的温和训诫,使人警醒,又让人对公义满怀希望。
牧师以洪亮的声音朗诵着箴言二十八章中的话:“遮掩自己罪过的,必不享通。承认离弃罪过的,必蒙怜恤。”
既然詹米森布道的一字一句都应是对会众中每个人有所启迪的,奥黛丽自然而然联想到了尼克——这个藏匿于洞穴中的国王。
无处可藏,斯戴德勒毕竟说对了,不是么?
詹米森牧师向唱诗班示意,于是,一曲“无处可藏”立刻响彻大厅。领唱的是梅布尔·达内尔,体形硕大,加之唱起歌来左右摇摆,便如同阿丽莎·弗兰克林和马哈利·杰克逊两个人加在一块。风琴手艾克·罗宾逊就站在台的正前,并非像其他教堂里的风琴手那样站在台后。他年近八旬,满头白发,肤色很深,有着生动的眼神和亲切的笑容。穿着一身白色衣服,感觉上很像贝西伯爵,奥黛丽每次都禁不住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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