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里边也有的家伙发狂后再也回不到原来的地方。”
“那怎么办?”
“被带到天国去,在那里往墙上刷漆。就是说,天国的墙壁必须时刻保持一色洁白,有一点点污痕都不行,因为影响外观。这样一来,那些从早到晚刷墙不止的家伙,几乎全都得气管炎。”
她再没询问什么。我把掉在瓶内的软木屑小心翼翼地取出,斟满两只杯子。
“冰凉的葡萄酒温暖的心。”干杯时她说道。
“什么啊,这是?”
“电视广告呀。冰凉的葡萄酒温暖的心。没看过?”
“没有。”
“不看电视?”
“偶尔。以前常看。最中意的是名犬拉希,当然是第一代的。”
“到底喜欢动物?”
“嗯。”
“我是有时间就看,一看就一天,什么都看。昨天看生物学家和化学家的讨论会来着。你也看了?”
“没有。”
她喝了口葡萄酒,突然想起似地轻轻摇头道:
“帕斯茨尔具有科学直感力。”
“科学直感力?”
“……就是说,一般科学家是这样思考的:A等于B,B等于C,因此A等C、Q、E、D,是吧?”
我点头称是。
“但帕斯茨尔不同。他脑袋里装的唯独A等于C,无需任何证明。然而理论的正确已经被历史所证明,他一生中有数不清的宝贵发现。”
“种痘。”
她把葡萄酒杯放在桌上,满脸惊诧地看着我说:
“瞧你,种痘不是简娜吗?你这水平居然也上了大学。”
“……狂犬病抗体,还有减温杀菌,是吧?”
“对。”她得意但不露齿地一笑,喝干杯里的葡萄酒,重新自己斟上。“电视讨论会上将这种能力称为科学直感力。你可有?”
“几乎没有。”
“有好,你觉得?”
“或许有所用处。和女孩睡觉时很可能用得上。”
她笑着走去厨房,拿来炖锅、色拉盘和面包卷。大敞四开的窗口有些许凉风吹来。
我们用她的唱机听着音乐,不慌不忙地吃着。这时间里她大多问的是我上的大学和东京生活。也没什么趣闻,不外乎用猫做实验(我撒谎说:当然不杀的,主要是进行心理方面的实验。而实际上两个月里我杀死了大小36只猫),游行示威之类。
我还向她出示了被机动队员打断门牙的遗痕。
“想复仇?”
“不至于。”我说。
“那为什么?我要是你,不找到那个警察,用铁锤敲掉他好几颗门牙才怪。”
“我是我,况且一切都已过去。再说机动队员全长得一副模样,根本辨认不出。”
“那,岂非毫无意义了?”
“意义?”
“牙齿都被敲掉的意义啊!”
“没有。”我说。
她失望地哼一声,吃了一口炖牛排。
我们喝罢饭后咖啡,并排站在狭窄的厨房里洗完餐具,折回桌旁点燃香烟,开始听M.J.Q的唱片。
她穿一件可以清楚看见乳房形状的薄薄的衬衣,腰间穿一条宽松的布短裤,两人的脚又在桌下不知相碰了多少次——每当这时我便觉得有点脸红。
“好吃?”
“好得很。”
她略微咬了下嘴唇:
“为什么我问一句你说一句?”
“这——,我的坏毛病。关键的话总是记不起来。”
“可以忠告你一句么?”
“请。”
“不改要吃亏的!”
“可能。和破车一个样,刚修了这里,那里又出问题。”
她笑了笑,把唱片换成马宾.基。时针已近8点。
“今天不用擦皮鞋了?”
“半夜擦,同牙一起。”
她将两只细嫩的胳膊支在桌面上,很是惬意地手托下巴盯住我的眼睛说着。这使我感到十分慌乱。我时而点燃香烟,时而装出张望窗外的样子移开眼睛。但每次她反倒更加好笑似地盯住不放。
“嗳,信也未尝不可。”
“信什么?”
“上次你对我什么也没做的事呀。”
“何以那么认为?”
“想听?”
“不。”我说。
“知道你这么说。”她扑哧一笑。为我往杯子里斟上葡萄酒,而后眼望窗外,仿佛在思考什么。“我时常想:假如活得不给任何人添麻烦该有多好!你说能做到吗?”她问。
“怎么说呢……”
“咦,我莫不是在给你添麻烦吧?”
“无所谓。”
“现在无所谓?”
“现在。’她隔着桌子悄然伸过手,同我的手合在一起,许久才收回。
“明天开始旅行。”
“去哪里?”
“还没定。准备找个又幽静又凉爽的地方。一周左右。”
我点点头。
“回来就给你打电话。”
归途车中,我摹地想起最初幽会的那个女孩。已是七年前的往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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