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规科学包括作出详尽的努力来阐明范式,以改善它与自然之间的匹配。一种范式总是很不精确和开放的,为完成大量那类工作留有充分的余地。库恩把常规科学描绘成按照某一范式的规则进行的解决难题的活动。而难题具有理论和实验两方面的性质。例如,在牛顿范式内,典型的理论难题包括为处理处于一个以上引力影响下的行星运动问题设计数学技术,以及为把牛顿定律应用于流体运动而发展合适的假定。实验难题包括改进望远镜观测的精确度,以及发展能够可靠测量引力常数的实验技术。常规科学家必须预设,范式为在范式内出现的问题提供解决的手段。解决某一难题的失败,被看成是科学家的失败而不是范式的缺陷。无法解决的难题,被看成是反常而不是范式的证伪。库思承认一切范式都会包含一些反常(例如,哥白尼理论与金星外观的大小,或牛顿范式与水星轨道),并摈弃任何牌号的证伪主义。
常规科学家们必须对他们在其中工作的范式不加批评。只是由于如此,他们才能集中精力去详尽地阐明范式和从事深入探索自然所必需的秘传性工作。正是在基本原理上不再存在分歧,把成熟的常规科学与不成熟的前科学的相对说来是杂乱无章的活动区别开来。按照库恩的说法,前科学的特征就是基本原理上的分歧不一和争论不休,严重到详细的秘传性工作无法进行。几乎是有多少人在这领域内工作就会有多少种理论,每一个理论家都不得不重新开始和为他自己特定的进路辩护。库恩举牛顿以前的光学为例。从古代直到牛顿的时代,有过种类繁多、五花八门的关于光的性质的理论。在牛顿提出并捍卫了他的微粒说以前,没有达到过普遍的一致,也没有出现过细的,普遍接受的理论。前科学时期彼此对立的理论家,不仅在基本理论假定方面,而且也在与他们的理论有关的种种观察现象方面意见纷纭,莫衷一是。就库恩承认范式在指导对可观察现象的探索和解释方面所起的作用来说,他与观察和实验依赖理论这种看法相一致。
库恩坚持认为范式所包含的要比能够以明确的规则和指示的形式明确规定下来的东西更多。他引用维特根斯坦对"游戏"这一概念的讨论来阐明他的意思。维特根斯坦论证,要为一种活动开列出能够使它成为游戏的必要和充分的条件,是不可能的。当人们尝试着这样做的时候,他们总会发现有某种活动虽然包括在他们的定义之中,但他们却不愿把它当成游戏,也有某种活动为定义所排除,但他们却又愿意把它看作游戏。库恩断言,关于范式也存在着相同的情况。如果有人要为科学史上或当代科学中某一范式的特征作出精确而明晰的描述,其结果总会发现这一范式内的某项工作与那种特征描述不相符。然而,库恩坚持认为,事情的这种状态并不能使范式的概念成为站不住脚的概念,正如与"游戏"有关的类似情况不能排除对"游戏"概念的合法使用一样。即使不存在完备的明确的特征描述,个别的科学家仍可以通过他们的科学教育获得某一范式的知识。在对某一范式内的工作已经十分熟练的导师指导下,通过解决标准的问题,进行标准的实验,最后再完成一项研究,一个有抱负的科学家就变得熟知那一范式的方法、技术和标准了。这位有抱负的科学家并不见得就能对他或她所获得的方法和技巧作出明白无误的描述,正像一个木匠师傅未必能对他或她的手艺所依据的原理作出充分描述一样。常规科学家的知识许多是迈克尔·波兰尼所说意义上的意会知识(1973)。
由于接受训练的方式和为了有效地工作而接受训练的必要,典型的常规科学家们会对他们在其中工作的那个范式的精确性质一无所知,也无法明确表达。然而,一个科学家却并不因此就不能在必要时明确表达出他的范式所包含的预设。这样的必要出现在一种范式受到了对立的范式威胁的时候。在这种情况下,就有必要把某一范式所包含的普遍定律、形而上学的和方法论的原则等等清楚加以说明,以便捍卫它们而去对抗构成威胁的新范式所包含的定律和原则。在下一节,我将扼要介绍库恩关于范式怎样会陷入麻烦而为对立的范式所代替的论述。
4 危机和革命
常规科学家满怀信心地在某一范式所规定的界限明确的领域内工作。范式向他提出一系列明确的问题以及他相信对于解决那些问题是合适的方法。如果他因任何一次未能解决某个问题的失败而抱怨范式,他将会象木匠抱怨自己的工具一样受到指责。尽管如此,失败还是会遇到的,这样一次次的失败终于可以达到如此严重的程度,以致对范式构成了一次严重危机并使这一范式遭到摈弃,并被不相容的另一范式所代替。
仅仅存在某一范式内未解决的难题,并不能构成危机。库恩承认范式总会遇到困难。总是会有反常存在。只有在一系列特殊的条件下,那些反常才会发展到动摇人们对范式的信心。这样的反常将被认为是特别严重的,如果它被看成是对于范式基本原理的打击,而又顽固地拒不屈服于常规科学共同体成员们为了消除它而进行的努力。库恩在举例时提到19世纪末叶麦克斯韦电磁理论中的以太以及地球相对于以太的运动问题。一个不那么专门的例子是彗星给亚里士多德那种由相互联系而清澈透明的天球组成的秩序井然而又完备充实的宇宙所提出的一些问题。还有一些反常也被认为是严重的,如果它们对某种迫切的社会需要构成了重大的问题。困扰着托勒密天文学的那些问题,在哥白尼时代从改革历法的需要来看是迫切的。对反常的严重性产生影响的还有它拒不屈服于消除它的努力的时间长短。严重反常的数目则是影响到危机发作的又一因素。
按照库恩的说法,要对科学危机时期的特征作出分析,必须在具备历史学家的才能的同时,还具备心理学家的素养。当反常终于被认为构成了某一范式的严重问题时,一个"显著的专业上不安全"时期就开始了。试图解决问题的努力变得越来越激进,而范式所规定的解决问题的规则却变得越来越失去约束力。常规科学家们开始从事哲学和形而上学的争论,试图用哲学的论据为他们那些从范式的观点看来是可疑的革新辩护。科学家们甚至公开对占统治地位的范式表示不满和不安。库恩(Kuhn, 1970a, p.84)引述了沃尔夫冈·泡利对他所认为的1924年前后日趋增长的物理学危机的反应。恼怒的泡利向他的朋友坦率地承认,"现在,物理学又一次陷入了可怕的混乱之中。无论如何,对我来说是太困难了。我倒宁愿我是一个电影喜剧演员之类的人物,而从未听到过物理学。"一旦某一范式已经被削弱和动摇到它的支持者对它失去了信心的地步,革命的时机就成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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