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大多数人并不为他们死后整个个性是否还继续存活而操心。因为我们的生活在很大程度上是与我们肉体需要和性能联系在一起的。例如,性活动假如没有肉体或生殖的需要就是荒唐可笑的。很多人也不想要他们的个性中的消极面,如贪欲、嫉妒、仇恨等等,不想要这些消极的东西在他们死后继续存活。于是,他们希望精神的内核若是在人死后继续存活,就必须去掉其明显的肉体因素以及那些令人不快的特征。但这样一来,灵魂还剩下些什么呢?人的自我又会如何呢?
第七章 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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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个自我,都是神的创造。”
约翰·艾克利斯爵士
“我一生中有一件憾事,这就是我不是另外一个人。”
伍迪·艾伦
我们是谁?我们每一个人在我们意识的深处,都埋藏着一种强烈的自我意识。我们成长、发展,我们的思想和趣味发生变化,我们对世界的看法变动不居,新的感情时有出现。然而,在这一切变化的同时,我们从未怀疑我们还是同一个人。我们体验了这些变化。这些体验发生在我们身上。但是,具有这些体验的“我们”又是什么呢?这,就是长久未解的自我之谜。
跟别人交往时,我们通常把他们与他们的身体等同起来,而且在较小的程度上也与他们的个性等同起来。但我们却以相当不同的方式看待我们自己。当一个人说“我的身体”时,他是把他的身体当作一种所有物,就象是说“我的住所”一样。说到精神时,情况就不同了。精神不是一个人的所有物,而是一个人的所有者。我的精神不是一种有体财产,而是我本身。
于是,精神就被看作是体验和感情的所有者,是思想的中心或焦点。我的思想和我的体验属于我自己,你的思想、体验属于你。用苏格兰哲学家托玛斯·里德的话说就是:
不管这自我是什么,反正它能思想,会思考,能作出决定,能行动,也能感受痛苦。我不是思想,我不是行动,我不是感觉;我是某种能思想、行动、受难的东西。①
神学家们把自我等同于难以捉摸的精神实在或曰灵魂,这难道不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吗?况且,灵魂不在空间里,因而不能拆开、散播,于是,自我的完整性也就有了保证。可以察觉到的“自我”的最基本的性质之一就是,它是不可分割的,是分立的。我是一个个人,我与你界限相当分明。
精神(或灵魂)的概念,正如我们在前一章里所看到的那样,是出名地晦涩难解,有时还自相矛盾。“我是什么”?这个问题不容易回答。正如罗伊尔所指出的那样,“我们一旦伸出头去,查找以代词‘我们’命名的那些人时,那无缘无故的使人迷惑的事就来了。”②然而,要想理解永生,就必须解决这个问题。假如我死后继续存在,那么,我能指望那继续存在的是什么呢?
据大卫·休谟说,自我不过是一堆感觉而已:
当我最接近我所谓的自我时,我总是碰上这种或那种感觉,如冷与热,明与暗,爱与恨,痛苦与快乐。我在任何时候都会发现“自我”有某种感觉,而且,除了感觉之外,我也不会观察到任何东西。③
假如照这种哲学观点看问题,那么,如果问“我是什么?”回答就是“我是我的思想和感觉。”然而,这样的回答让人不安。难道没有思想者,思想能存在吗?又如何将你的思想同我的思想区别开来呢?而且,所谓“我的思想”究竟是什么意思呢?实际上,休谟后来就其自我不过是一堆感觉的观点,又这样写道:“更严格地省察关于自我的那一部分之后,我发现自己进了迷宫。”
不过,必须承认,自我的概念是模糊不清的,而感觉对形成自我的特质也是很有作用的,即便感觉不能完全解释自我。自我的某些方面似乎是处在自身同一性的边缘。例如,我们要到什么地方去找(比喻意义上的“找”)情绪?换言之,你的情绪难道不是你整体的一部分吗?众所周知,情绪是很受物质的影响的,例如,血液的化学成份就影响情绪。激素不平衡能导致各种各样的情绪紊乱。药物能够导致也能够抑制多种精神状态和情绪,任何饮酒的人都知道这一点。更厉害的是,大脑手术能够导致一个人个性的重大变化。这一切,都使我们不乐意让灵魂带上太多个性的累赘。另一方面,假如一切情绪都被消除,那还会剩下什么呢?基督徒或许赞成甩掉消极的情绪,但希望灵魂保留爱与敬神的感情。道德上中性的感觉,如厌烦、兴致勃勃、幽默感之类,其去留则有待争论。
人们更为关注的问题是记忆以及整个的时间感觉的问题。我们对我们的自我的看法,是与我们对过去的记忆分不开的。人们还不清楚假如没有记忆,自我能否有任何意义。或许有人会说,一个患健忘症的人虽然可能对“我是谁”产生疑问,但他却在任何时候都不怀疑有一个“我”,而那个“谁”是属于我的。不过,这只是证明,健忘症患者并没有完全失去记忆。比如,在使用日用品方面,如使用杯、盘、公共汽车、床时,健忘症患者并没有困难。而且,他的短期记忆仍是完好的:假如他决定去花园里散步,他是不会一到花园没一会儿,就不知道他到花园是干什么来了。
假如一个人真是完全丧失了记忆力,连几秒钟以前的事也记不住,想不起来,那么,他的自我意识就会完全崩溃。他甚至连动作连贯也做不到。他的身体动作不会有任何意识来协调。他完全不能理解他的感觉,也不能将他对周围世界的感受理出头绪。他自己这一整个的概念与他所感觉到的世界之间的区别,也将会混乱。他将看不出各个事件的规律性或模式,连续性的概念,尤其是他自身的连续性概念也不能维持了。
因而,我们之所以能感到自身同一性,之所以每天能认出我们自己不是别人,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们有记忆。我们在一生中,都驻在同一个肉体之中,但肉体可能发生相当的变化。肉体中的原子因新陈代谢活动而有条不紊地被取代,肉体成长、成熟、衰老、最后死亡。我们的个性也会有大变化,然而,尽管我们在不停地变形,我们仍然相信我们依然是同一个人。假如我们不记得我们先前的状况,那么,“同一个人”这个概念除了表示肉体的连续性之外,还会有什么意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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