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想回答说,原因不在于我,再者我们也提供广泛的再就业信息——可是,跟一个十岁的孩子争辩,还不如早早举旗投降来得轻松。这时听到门外汽车喇叭响,他如获大赦:“好了,艾米莉,快去收拾一下,不要让妈妈等太久。”
艾米莉的妈妈开着一款崭新的金色雷克萨斯LX470,车身几乎有半个街区那么长。她跳出车来,身穿一件白色佛瑞德·佩里网球T恤,白色短裤,梵威克俱乐部风衣,看起来很昂贵的白色网球鞋。双腿修长,晒成棕色,红褐色的短发,式样新潮,手上戴着结婚戒指,上面镶有一颗大大的宝石,阳光下闪闪发光。她的丈夫是外科整形医师,据说与办公室的秘书有染,尼克素来对谣言避而远之,现在连他都听说了这件事,恐怕是真的。
“你好,尼克。”她因吸烟过度而嗓音沙哑,干巴巴的,又透着阴冷。
“嗨,杰奎琳,艾米莉马上就来,我得把她从电脑旁拽开。”
杰奎琳露出笑容,做出热情随和、喜欢交际的样子。尼克和她只是点头之交,和孩子同学家长交际一直是劳拉的事。就在不久之前,杰奎琳在学校剧院和家长会上看到他,还和他热络地聊天,像见到老朋友一样亲热。但眼下,人们都不大像以往那样巴结他。
“杰奎琳还好吧?”他问道。
“啊,你知道的,”她轻描淡写地说,“人们丢了饭碗,就不太常来做美容除皱什么的。”
“艾米莉也提到他叔叔的事,据说因斯查顿裁员而下岗。他是你兄弟还是杰奎琳的?”
她顿了一下,语气不善地说,“是我的,但艾米莉不该那样说话。她太没礼貌了。我会教训她的。”
“不,不用——她是小孩子,想什么就说什么,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的弟弟以前在哪个部门工作?”
“我不——”她支吾着,转而大声叫道,“艾米莉,在干什么呢,这么久?”
他们尴尬地站了一会儿,彼此都没再讲话,直到她女儿从房中走出来,在背上费力地背着一个硕大书包。
片刻之后,尼克走到茱莉叶身旁,问道,“你哥哥呢?”
她并没有把眼睛从屏幕上挪开,“我不知道。”
“你写完作业了吗?”
茱莉叶没有回答。
“听到我的话没有?”
“你说什么?”
瞧吧,什么叫做选择性收听?他要是在厨房里轻轻嘀咕一声脆奶油多纳圈,她肯定立马直奔过来。
“我说你的作业,我们半小时后就吃饭——今天晚上玛塔放假——把电脑关掉。”
“可我正打到一半——”
“先保存再关掉,过来,宝贝儿。”
他走到楼梯前,朝上面喊卢卡斯。没有回音。这房子真是大得离谱又没必要,加上隔音措施,声音也听不到。尼克走上楼梯,经过劳拉的书房,那扇门从她去世后一直关着,一路走到卢卡斯的房间。
他敲了敲门,房门虚掩着,向里滑开几英寸,他把门完全打开,叫道:“卢卡?”没人回答。卢卡斯根本不在。书桌上的台灯开着,课本摊开在桌上。尼克走近些,正要看看是哪科课本,却一不小心撞到桌子。电脑的液晶屏从休眠状态被激活,显示出一堆肉色的照片。尼克定睛看了看,却是一些裸体照片,照片上尽是搔首弄姿。再靠近些,照片更清楚地显示出来。
整个屏幕上层层叠叠很多弹出的窗口,上面是些袒胸露乳的女人,看起来淫荡不堪。“真正的业余妹。”一个窗口上写着。“真正”一词像红色的霓虹灯一样,不断地放大闪烁。
尼克的第一反应是每个男人都会有的。他靠近些看的时候,也不禁脸红心跳,这是几个月来从没有过的感觉。顷刻之后,一阵恶心涌上心头,那些图片低俗粗鄙——谁家的女孩愿意做这种事,把自己暴露在这个浑浊不堪的网络世界?这时,他突然意识到这是卢卡斯的电脑,他的儿子正在看这些东西。要是劳拉发现这个,她一定会尖叫,立即给尼克办公室打电话,要求他马上回来和儿子进行一场严肃谈话。
可是尼克不知该怎么办,该怎样反应,大脑中一片茫然无措。这孩子已经十六岁,而且发育上甚至已经超前,当然会对性感兴趣。尼克想起自己这么大时,曾经和一个伙伴在树林里捡到一期翻得乱糟糟、已经被水浸透了的《花花公子》杂志。他们小心翼翼地把那本书晒干,盯着它看,就像仔细研究《死海古卷》一样,还把它藏在尼克家的车库里。现在想想都很吃惊,那时的色情刊物和现在多么不同——多么纯洁,只是,那个时候并不这么觉得。《花花公子》里的照片都经过几重的喷雾处理,模糊失真。所以在那不久以后,尼克和他第一任认真交往的女朋友乔迪·凯特法诺在她家地下室发生第一次时,觉得非常震惊。乔迪当时是班上最漂亮的女孩,已经追了他好几个月,那时反倒是早就作好了准备。
但是,这种东西,这么艳俗又有动漫效果的图片,太真实了。比起尼克年轻时看的东西更明目张胆,几近变态。而它就在网上,只需点几下鼠标,不须半掩在树林的烂叶下,不用费尽心思地藏在车库的废旧盒子里,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看到这令人作呕的图片。万一茱莉叶走进来撞见,那该怎么办?
他拾起卢卡斯桌上的电话,拨下他的号码。
响了五声之后,卢卡斯才接听,还拨弄了手机好一会儿。“喂?”电话那头背景是吵吵闹闹,沙哑幽暗的音乐声。
“卢卡,你到底在哪儿?”
那边稍顿一下:“怎么了?”
“怎么了?回来吃晚饭!”
“我吃过了。”
“我们要一起吃饭,记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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