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萨姆,这样不是反倒对我们有利吗?”布鲁诺说,“这不就说明伍德被人从顶层甲板扔下去时,德威特并没有不在场的证明。”
“我他妈的倒宁可有人看他从甲板上下来,现在,你说我们要怎么处置他好?”
布鲁诺摇着头:“今晚暂时先算了吧,反正他还算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在我们有所行动前,必须握有更确切的证据在手,你派两个人随时盯住他,尽管我相信他不至于就这么鞋底抹油开溜了。”
“反正你官大,说了算,”萨姆走向德威特,直视他的眼睛,“今晚就到此为止,德威特,你可以回家了,但请你随时和地检处保持联络。”
德威特一言不发起身,机械性地整整上衣,那顶毡帽重新戴在花白的头发上,环顾着周围这一切,叹了口气,沉重地走出站长室。萨姆立刻用手指比个八字形示意,两名刑警默契十足地匆匆跟了上去。
布鲁诺穿上外衣,室内,众人开始抽着烟七嘴八舌起来,萨姆叉着腿对着死者,弯下腰掀开遮盖的袋子,对着那个烂成一团的头颅。
“你还真他妈的笨,”他低声咕哝着,“在你那封神经信里,你至少可以写出杀害隆斯崔这个X凶手的姓名不是吗……”
布鲁诺也走了过来,拍拍萨姆厚实的肩膀:“好啦好啦,萨姆,提起劲来吧,对了,顶层甲板有没有叫人拍照存证呢?”
“小鬼们正在拍,哦,达菲,怎样?”达菲忙得跟只狗一样又喘气进门。
达菲摇着他那涨痛的头:“老大,查不出哪些人先走掉,连大致的人数都不晓得。”
很长一段沉默的时间。
“这是什么破烂案子!”萨姆的狮子般的吼声也很快吞没在死寂的空气中,他头昏脑胀,活像一只暴怒着追自己尾巴的蠢狗,“我要带几个家伙去伍德住的公寓翻翻,布鲁诺你呢?回家是吧!”
“最好如此,希望谢林医生别错过下半场,我陪雷恩先生走。”他转过身,戴上帽子,看向雷恩坐着的地方,吃惊之情浮上布鲁诺的脸。
雷恩一阵烟般早已消逝不见了。
第四景
萨姆巡官办公室9月10日,星期四,上午10点15分
警察总部内萨姆的办公室,坐着个高头大马的男子,他焦虑不安的样子,翻翻杂志,剪剪指甲,把一根雪茄嚼得稀烂,又抬眼瞪着外头单调阴暗的天空发呆——门打开时,他应声跳了起来。
萨姆那张原来就难看的脸,此刻阴暗得一如外头的天气。他大步跨进来,把帽子和外套往衣帽架子上一扔,重重地跌坐在他桌子后的旋转椅上,嘴巴不停地抱怨着,看也不看跟着他移来移去的大个头男子。
萨姆拆着信件,用内线电话机下了几个指示,口述了两份回信,所有这些动作都结束了,这才像特别恩赐一般,用他严厉的双眼,看着跟前那名不知所措的大个子。
“墨修,你要为你自己辩解一下?在今天太阳下山之前,你可能还有一堆活儿得干。”
墨修结结巴巴的:“我——我可以把所有的事解释一下,老大,我是——我是——”
“有屁快放,墨修,你搞清楚,你现在是为保住自己的职位而讲话。”
墨修忍气吞声地说:“昨天我一整天都盯着德威特,就像你吩咐的一样,整个晚上我一步也没敢离开证券交易俱乐部。10点10分时我看到德威特走出去,钻进一辆计程车,要司机开往渡轮码头,我跟着坐上一辆计程车,继续追踪。车子从第八大道转入四十二街时,陷入一堆车阵里几乎动弹不得,偏偏这时我那辆车又和别人的车发生擦撞,两边司机都下来吵得不可开交,我赶快跳上另一辆计程车,一路从四十二街再追下去,但没看到德威特那辆计程车。我知道他是去渡轮码头,所以我们继续走四十二街,到达码头时,要命的一班船刚刚开出去,要等两分钟后才有下一班,后来我渡过河到威荷肯,找遍西岸站的候车室,都没瞧见德威特,看了时刻表,才知道刚发走一班到西安格坞的列车,而要到午夜12点过后才有另一班,我在想我他妈的应该怎么走下一步,我很确定,德威特一定坐那班去西安格坞的列车走的,所以我跳上一辆巴士,再赶往西安格坞去……”
“倒霉透了,是吧,”萨姆和缓下来,攻击意味消失了,“说下去,墨修。”
墨修深深一吸气,跟着放松了下来:“巴士追过了那班车,我在车站等那班电车进站,可真他妈邪门的是,德威特居然没在那班车上,我完全不知道怎么办了——我在想,可能是乘客一呼啦下车时我看走眼了,也可能早在我计程车擦撞那会儿,就被他们给甩了,因此,我打电话回总局准备向你报告,楼下的金格说你出门办案了,要我呆在原地,看有没有进一步的情况,所以我又跑到德威特住处那儿,在他屋外守株待兔。德威特一直到午夜过后好久才回家——应该在凌晨3点钟左右,坐计程车回来的,然后,便是格林柏格和奥哈兰跟着他出现了,他们告诉我渡轮码头那儿又出了谋杀案,还有命案后所发生的种种情况。”
“好好,去干活吧,你现在去接替格林柏格和奥哈兰他们。”
墨修匆匆离去才一会儿,布鲁诺踱到萨姆办公室,一脸愁容。
布鲁诺跌坐在一张硬椅子上:“呃,昨晚后来还有什么情况?”
“你前脚刚走,哈德逊郡的雷诺尔带了堆人到现场来,我和他们一起离开候车室去搜伍德的住处,妈的,什么鬼也没有,布鲁诺,标准的一堆垃圾,倒是找到更多他的亲笔资料。你找过佛利克吗?”
“今早我碰到他了,佛利克说没问题,匿名信的字迹和其他伍德所写的字迹完全一致,毫无疑问,信是伍德写的。”
“还有,这几份从伍德屋里搜到的样本,依我看也都一模一样,这些先给你——你可以交给佛利克进一步鉴定,这一切都感谢我们的雷恩先生——妈的老蠢蛋一个!”
萨姆把一个大信封扔往靠布鲁诺那头的桌子,布鲁诺叠好放在他的口袋中。
“我们还找到——”萨姆回到原话题,“一瓶墨水和一些信纸。”
“笔迹水落石出后,这些现在都不重要了,”布鲁诺有气无力地说,“我也要他们鉴定墨水和纸张,结果也是全都符合。”
“不坏啊,”萨姆用食指按着一叠文件,像洗牌一样拨弄着,“这是今天早上来的报告,比方说,这儿有一份关于柯林斯的,我们要看他的反应,所以我的人故意告诉他,我们已知道上星期六之后,他还偷偷去找过德威特。柯林斯还是气得七窍生烟。但他也承认找过德威特,也承认他找那老小子,还是因为隆斯崔的不实消息害他赔钱,要德威特负责,柯林斯说,德威特完全不理——老实说,我倒不觉得德威特这老小子这么做有错。”
“你对德威特的想法,今天早上好像有点变啦?”布鲁诺叹着气。
“胡说八道!哪有变!这是就事论事。”萨姆眦牙咧嘴起来,“另外,我一个手下发现,从上星期六以来,德威特搭过两次伍德的车,盯他的那个叫墨修——他昨晚也负责跟踪德威特,但该死的墨修,他搭的计程车发生了个小车祸,就这么活生生把德威特给跟丢了。”
“很有意思的发现,只是太可惜了,如果这个叫墨修的昨晚能寸步不离监视德威特,现在可能一切都不一样了,墨修可能正好目击了杀人的经过。”
“现在,我最感兴趣的报告是,从上星期六事发到现在,德威特搭了两次伍德的班车,”萨姆仍中气十足,“你有没有想过?究竟伍德是怎么知道谁杀了隆斯崔?谋杀当晚上他很明显还一无所知,否则他应该多少会透露一些。布鲁诺,总而言之,这两次搭车的线索非常非常重要!”
“你的意思是说,”布鲁诺沉吟着,“伍德可能无意中察觉什么……对了!墨修发现德威特搭伍德的车,有没有跟谁在一起?”
“没那么走运,他一个人。”
“然后,德威特可能不当心露出个狐狸尾巴,被伍德发现了。萨姆,我觉得这条线很值得追下去,”
但布鲁诺表情又一下子冷了下来:“如果他写信时不是怕成这个样子……哎,反正事已至此,呼天喊地也没用了,其他的呢?”
“全部就这些了,隆斯崔办公室那边呢?有什么新发现吗?”
“没有,但我因此发现了一极有意思的事,”布鲁诺回答,“你知道吗?萨姆,根本就没有隆斯崔立过遗嘱的迹象。”
“但我明明记得巧丽·布朗讲过——”
“看起来似乎是隆斯崔猎艳的一贯迷汤伎俩,我们搜他办公室、他家、他的漂亮小套房、他的银行保险箱、他俱乐部的柜子以及一切可能的地方,没有任何你会想到遗嘱的东西。隆斯崔的律师,那个讼根尼格瑞说,隆斯崔根本没委托过他立遗嘱,就这样。”
“只是哄哄咱们亲爱的巧丽姑娘,嗯?就像哄骗前面那一串娘儿们一样,他有没有亲戚在呢?”
“也没有任何亲戚家人的迹象,我说萨姆老小子,到时候裁决起隆斯崔这份海市蜃楼的虚无遗产继承问题,一定有趣极了。”
布鲁诺做个鬼脸:“他一毛钱也没留下,债务倒是一屁股,他唯一的资产是德威特-隆斯崔证券公司的股份,当然,如果德威特愿意吃下隆斯崔的股权,那还会有一些实质的……”
“请进,医生。”
谢林医生仍是戴着那顶布帽子——每人都猜想他是秃头,但从没有人亲眼见过——走进萨姆的办公室,他的眼睛满是血丝,躲在圆圆的眼镜后面,看起来更是茫然无神,牙缝里插着根不怎么卫生的象牙牙签。
“早安,二位,你们是不是应该说,啊,谢林医生,你昨晚辛苦了一整夜?不,你们从不会的。”他自怜地叹口气,一屁股坐在另一张硬椅子上,“我在那个好玩的哈德逊停尸间里,可足足奋斗了四个钟头以上,一步也没敢踏出来。”
“检验报告都妥了?”
谢林医生从胸前口袋取出一张长报纸,扔到萨姆的桌上,头往椅背一靠,马上睡着了。他那甜蜜满足的脸一放松下来,显得加倍胖。他的嘴巴大张,牙签仍插在齿缝间晃荡着,跟着,在丝毫没有预警的状况下,鼾声忽然如雷响起。
萨姆和布鲁诺两人急着读那份字迹非常工整的验尸报告。
“什么都没有嘛,”萨姆咕哝着,“一堆没意义的老词,喂,医生!”萨姆吼起来,谢林医生努力睁开他的小圆眼睛,“这儿可不是旅馆,要睡就回家去,我会想办法让24小时内不再发生任何谋杀案。”
谢林医生挣扎着站起来:“哦,好,要说到做到哦。”一面摇摇摆摆走向房门,他忽然停步,门刷地贴着他的肥脸打开,雷恩站在门口面对他笑着。谢林医生傻乎乎地没回过劲来,随即连声抱歉着,一面让开路。雷恩步入房间,谢林医生则出门回家,一路哈欠连天。
萨姆和布鲁诺起身,布鲁诺带着真诚的笑容:“欢迎,雷恩先生,很高兴再见到您,昨晚我还以为您化成一阵烟了,您消失到哪儿去了呢?”
雷恩坐上椅子,他那李树手杖有点神经质地置于两膝间:“你必须把一个演员的戏剧性行为视为当然,布鲁诺先生,有效吸引观众的舞台手法,首先便在于学会戏剧性地退场。但是得让你失望的是,我的消失并没有任何神秘的意味可言,实在是需要看的,我都已瞧在眼底,现场也再没有我能帮忙的了,所以我回去哈姆雷特山庄我的庇护所去……哦,巡官,在这个灰暗天气的日子里,你可还好?”
“马马虎虎,”萨姆没多大兴致地回答,“对一个老演员来说,您起得真早,不是吗?我以为你们演戏的——哦,对不起,雷恩先生——我以为演员都是一觉睡到午后才起床的。”
“不尽然的,巡官,”雷恩清澈明亮的眼睛闪烁着,“从人们不再寻找圣杯之后,我所从事的行业便是这地球上最活力洋溢的一种。今天早晨,我六点半起床,先在吃早饭前习惯性地游两英里泳,再坐上早餐桌满足我高涨的食欲;接着,我试戴了奎西手制的新假发,那是昨天完工的,奎西自认为是得意之作;然后我和我的导演柯罗波特金、我的舞台设计师佛瑞茨联络,再一封封享受我收到的大量信函;最后,我进入莎士比亚所在的年代,徜徉在那神奇而辉煌的古老岁月中——现在10点30分,我来到这里,如何?就这么一个平凡的日子里,你也觉得这样是很美好的一天吧?”
“当然当然,”萨姆回答,尽力让语气配合雷恩的欢悦,“但你们退休的人,总不会像我们这些工作压力底下的人一样,有一大堆的麻烦事,比方说——谁杀了伍德?雷恩先生,我是不会再求教你有关于那个名叫X的神秘凶手——你已完全知道是谁谋杀了隆斯崔了。”
“萨姆巡官!”雷恩语气仍很轻柔,“你是逼我引述布鲁特斯的那段话吗?‘我将耐心聆听,并寻求得以既聆听又回应如此崇隆事物之期,在那一刻到来之前,我高贵的朋友啊,请深思我言。’”
萨姆看布鲁诺,布鲁诺也着萨姆,两人同声大笑出声,办公室又洋溢着愉快的氛围。
萨姆拿起谢林医生的报告,不带任何评论地递给雷恩。雷恩把报告高举眼前,心无旁骛地仔细研读。这是一份简明的报告,用华丽的德式书写体一丝不苟地书写。偶尔,雷恩闭上眼睛,集中一下精神。
报告上说,伍德落水时已失去知觉,但并未死亡,昏迷的原因系头部遭到重击所致,唯颅骨并未碎裂。这个落水时昏迷的推断,谢林医生写道,可从伍德腹部的少量积水得到证明,也由此可知,死者落水后有极短的一段时间尚有生命现象。报告上总结说,合理的推断是,伍德生前曾遭钝器重击头部,失去知觉后,被人从船上投入水中,并因反复撞击于默霍克船身和码头木桩之间而致死。
报告继续写着,死者腹部有尼古丁的迹象,但状况轻微,显示生前曾认真减低抽烟量;左腿的伤疤,至少已届二十年时间,由愈合后的扭曲丑恶疤痕来判断,当时为其疗伤者显然并非专业医疗人员;血糖浓度偏高,但尚不至构成糖尿病;有明显酒精中毒的迹象,可能死者生前有嗜饮稀释烈酒的习惯;从身体状况判断,死者系粗壮中年男子,红发,手指扭曲,指甲凹凸变形,说明是或曾经是体力劳动者;右腕部位有骨折的迹象,但早已愈合;左臂有小块青黑的胎记;还有一道两年前阑尾炎手术的伤疤;肋骨也曾断过,判断约为十一年前,如今也已愈合;体重二百二十磅,身高六英尺半。
雷恩读完报告,含笑递回给萨姆。
“雷恩先生,您有没有瞧出点什么名堂来?”布鲁诺问。
“谢林医生是个工作态度十分严谨的人,”雷恩回答,“这是一份很完整的报告,受损如此严重的遗体,还能检验得如此仔细,功力真是非比寻常。到今天早晨为止,你们二位认为德威特的涉嫌程度如何?”
“您对这人这么有兴趣吗?”萨姆有点顾左右而言他。
“非常非常有兴趣,巡官。”
“昨天,我们,”布鲁诺急速地说,仿佛由他来负责回答雷恩的问题,“派人盯了他一整天。”
“布鲁诺先生,你该不会有意隐瞒我什么吧?”雷恩轻轻地说,站起来,整整他的披肩,“但我相信你不会如此……巡官先生,谢谢你给我那张清晰的隆斯崔照片,在一切落幕前,这照片极可能发挥很大的效用。”
“哦,那是小事一桩别客气,”萨姆回答,声调一下子变得很亲切,“我说,雷恩先生,坦白说我和布鲁诺两人都认为德威特最有嫌疑。”
“真的?”雷恩的灰绿眼睛从萨姆身上,再移到布鲁诺身上,随即整个迷离起来,他把手杖握得更紧一些,“我就不再打搅二位工作了,今天我个人也还有满满的行程。”
他迈着大步走向大门,到门口又一转身:“请允许我郑重地忠告二位,无论如何,在现阶段暂时别对德威特采取明确的行动,我们正面对着最艰难的时刻,二位,我说的是‘我们’。”雷恩深深一鞠躬,“真的,请相信我。”
两人仪式性地朝雷恩挥挥手,雷恩轻轻地关上门离去。
第五景
哈姆雷特山庄9月10日,星期四,中午12时30分
星期四中午12点半,如果萨姆巡官和布鲁诺检察官此刻出现在哈姆雷特山庄,他们会怀疑自己眼睛看到的是不是真的。
他们会看到一个不同的哲瑞·雷恩——只剩一半雷恩的雷恩,他的眼睛和说话声音仍是平时的雷恩,但一身服装却迥异于昔日,而他的容貌,在老奎西一双巧手底下,每一分转变都让人惊讶。
雷恩笔直坐在一张有靠背的硬椅子上,一组三面的镜子,从正面、侧面和背面三个不同的角度,分别映出他神奇变幻中的样子,一盏电灯强烈的青白光线直射而下,房间的两扇窗子则密不透风地拉上厚重的黑窗帘,外头的光线一丝也溜不进这个奇特的房间里。
驼背的奎西跪在长椅上面对着他的主人,皮围裙上沾满了胭脂和斑斑的白粉,奎西右手边一张桌子上头,摆着装有各色颜料的瓶瓶罐罐,还有白粉、胭脂、调色盘、十分精巧的小刷子和各种颜色的假发。此外,还有一张男人的头部正面特写照片。
在眩目的光线照射下,这两人仿佛是才从中世纪人物书中走出来的人物,而这个房间,更活脱脱像是古希腊炼金师帕拉塞修斯的实验室。房间很大,放置着好几个工作台和一些杂物,几个古雅的老柜子门户大敞,看得到里头摆着各式稀奇古怪的物品。地板则散落着一小撮一小撮的头发和各种颜色的粉末,都被长年来的脚印深深踩进木头缝里去了,角落处则摆放着有趣的现代机器——一具电动缝纫机。至于墙壁,其中有一面悬了条粗铁线,挂着至少五十顶尺寸、样式和颜色各自不同的假发,而最靠里头的那面,则设计成一格一格分隔的壁笼,共计摆了十来个石膏人头像,全是真人大歇—有黑色人种、蒙古人种和高加索人种——有些长着头发、有些秃着脑门、有些面无表情、有些则是七情六欲任取一种,包括害怕的、开心的、惊讶的、伤感的、痛苦的、嘲讽的、光火的、坚毅的、倾慕的、沮丧的以及狰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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