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华检查过小杰的伤口后,叫他赶快进屋子去洗干净。我忽然觉得小杰变回小孩子了,显得不那么有自信了。
然后,爱德华转身面向我。
他说:“泰勒。”
“是。”
“我想这应该不是你的错。但愿是这样。”
他是不是已经发现,我的脚踏车不见了,但小杰的车却没事?他是不是在怪我什么?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低头看着草地。
爱德华叹口气说:“我要跟你说明几件事。你是杰森的朋友,那样很好。杰森需要朋友。可是你必须明白,像你母亲一样明白,你人在这里,就要负担起一定的责任。如果你想和杰森在一起,我希望你能够照顾他。我希望你发挥你的判断力。也许在你眼里,杰森看起来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但他不是普通人,他非常有天分,他有远大的前程。我绝对不容许任何事情阻碍他的前程。”
“没错。”卡罗尔?罗顿插嘴了。现在我确定杰森他妈真的喝醉了。车道旁边有碎石铺成的路边护栏,隔开了树篱。她的头歪一边,差一点就被护栏绊倒。“没错,他真他妈的是个天才。他会成为麻省理工学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天才。泰勒,不要伤到他,他很脆弱的。”
爱德华还是死盯着我。他口气平淡地说:“卡罗尔,进去吧。泰勒,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懂了。”我回答。
我完全不懂爱德华这个人,但我知道他说的话有一些是真的。没错,小杰是很特殊的。没错,照顾他正是我的使命。
时间脱节
我第一次听到时间回旋的真相,是在一场雪橇派对上。那是十月事件发生后的第五年,一个酷寒的冬夜。老样子,又是杰森爆出这个消息。
那天晚上,我们先在罗顿家吃晚餐。杰森念的大学放圣诞节,他回家度假。所以,晚餐还是有那么一点庆祝节日的味道,尽管那只是一场“家人的聚会”。因为杰森很坚持,所以也邀请了我。我猜爱德华是反对的。
黛安来开门的时候,悄悄跟我说:“你妈也应该来的,我叫爱德华邀请她,可是……”她耸耸肩。
我跟她说:“没关系,杰森已经到我家去过,跟我妈打过招呼了。反正,她身体也不太舒服。”她头痛躺在床上,有点反常。而且,我实在不太够资格批评爱德华的举止作为。就在上个月,爱德华表示,如果我通过了美国医学院入学测验,他就要帮我出医学院的学费。他说:“因为你爸爸会希望我这样做。”那是很慷慨的姿态,可是却给人一种虚情假意的感觉。不过,话说回来,这样的姿态却也是我没有能力拒绝的。
当年还在萨克拉门托的时候,我爸爸马库斯?杜普雷曾经是爱德华最好的朋友(有人说是唯一的朋友)。当年,他们一起推广浮空器监测设备,卖给气象局和边境巡逻队。我对父亲的记忆是很模糊的,而且,再加上我妈说的那些故事,印象就更扑朔迷离了。不过,我记得很清楚的,是他去世那天晚上,警察来敲门。他出身于缅因州一个法裔加拿大人的家庭,家境贫困,他是独子。他拿到工程学位,家人都引以为荣。他很有天分,可是对钱很没概念。一连串的股市投机炒作,把所有的积蓄都赔光了。留给我妈的,是一大笔她承担不了的抵押负债。
卡罗尔和爱德华搬到东部的时候,请我妈当管家。也许爱德华想保留一个活生生的纪念品,纪念他的朋友。所以,即使爱德华总是不断提醒我妈,他帮了她一个忙,我们要在乎吗?从那时起,他对待我妈就像对待家里的附庸,我们要在乎吗?他维持着一种阶级体系,在这个体系里,杜普雷家是属于次等阶级,我们要在乎吗?也许在乎,也许不在乎。我妈说过,慷慨大方的人已经是一种稀有动物,不论真的假的。杰森和我在智能上有差距,似乎让他很开心。他认定我生来就是为了给杰森当陪衬。我像一把标准量尺,传统一般人的标准,可以对比出杰森的与众不同。这或许只是我的想象吧,或许只是我太敏感了。
还好,小杰和我都知道这是狗屁。
我坐下来的时候,黛安和卡罗尔都已经就座了。卡罗尔今天晚上很清醒,很不寻常。至少,她没有醉到让别人看得出来。她已经好几年没有帮人看病了,而且,这阵子她一直待在家里,以免冒险酒后开车被警察捉到。她对我笑笑,有点敷衍。她说:“泰勒,欢迎你来。”
罗顿家的大日子,晚餐的气氛多半是温馨又做作,今晚也不例外。大家把豆子传来传去,闲话家常。卡罗尔看起来有点冷漠,爱德华则是异乎寻常的安静。黛安和杰森互相挖苦。然而,明显感觉得到,杰森和他爸爸眉来眼去,好像隐瞒着什么,却都不肯说出来。杰森那个样子令我很诧异,餐后上点心的时候,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病了。他的视线几乎没有离开过盘子,盘子里的菜也几乎都没动。雪橇派对预定的时间到了,该出门了,他站起来,显然很犹豫。他似乎想说他不去了,但爱德华?罗顿却说:“去吧,休息一晚也好。对你有帮助的。”我心里很纳闷,什么叫做休息一晚?有什么事要做吗?
我们搭黛安的车去参加派对。那是一辆不起眼的小本田。黛安喜欢形容她的车子是“第一部车的那种车”。我坐在驾驶座后面。小杰坐在前座他妹妹右边,腿太长了,膝盖顶住了置物箱。他还是一脸阴郁。
黛安问他:“他做了什么?打了你一巴掌吗?”
“没这回事。”
“你看起来就像被打了一巴掌。”
“真的吗?不好意思。”
当然,天空是一片漆黑。车子转向北边的时候,车灯掠过一片大雪覆盖的草地,一排光秃秃的树墙。三天前下了一场大雪,降雪量破了纪录。接着寒流来了,没有铲干净的雪堆,外面都包了一层冰。有几部车和我们交错而过,都开得很慢,小心翼翼。
黛安问:“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很严重吗?”
杰森耸耸肩。
“战争?瘟疫?饥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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