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没关系,”尼克连忙插嘴,截断她下面的话“我们到底是一家人,不要变得生疏。”
“不,尼克,”艾比微侧着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恶意,低声说,“只是——每次我一看见你,”她低下头,旋又抬头看着他,“每次一看见你,我就觉得恶心。”
尼克猛地似乎被人击中喉咙,哽咽难喘。
高矮不一的孩子们从身侧跑过,衣装整齐,叽叽喳喳谈论着上台前的紧张心情。有一个人坐在台上的斯坦威钢琴旁,弹奏着一系列曲子以作示范,水平很高,不亚于卡内基音乐厅的专业演奏。
尼克却在神游,涂完香油后,劳拉赤裸的尸体躺在停尸车上,尼克涕泪横流地给她一件件穿衣,这是他最后的请求,殡仪馆主勉强同意给他特批的例外。尼克心痛得无法呼吸,无法直视她蜡白的脸,那曾经是充满光泽的皮肤,那曾经与他亲昵相贴的颈颊。
“你始终觉得那次事故是我的错?”
“没有意义再谈这件事。”她低头盯着地板,“茱莉叶在哪儿呢?”
“估计在等着上场吧。”正说着,尼克觉得一只手搭在肩上,转身一看,惊讶地发现竟是卡西,不觉间心情再没那么低落。
她踮起脚尖,轻轻在他唇上一吻。
“卡西——天啊,我不知道——”
“错过全世界,也不会错过这个。”
“茱莉叶也逼你来的?”
“有所不同,她只是‘告诉’了我这件事,我想,观看女儿的钢琴独奏应该是家人的义务吧,你不觉得吗?”
“我——喔!”
“好啦,我应该也算家庭一分子了,再说,我可是个古典音乐迷,这你都不知道?”
“我怎么有点怀疑?”
她将嘴唇凑近他的耳朵,轻轻低语,热气拂过,让尼克一阵惊颤:“我欠你一次道歉。”
然后她飘然走开,尼克甚至来不及替她引荐。
“这位新女朋友叫什么名字?”艾比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尖刻刺耳,道不尽的嘲讽。
尼克僵硬地答道:“她的名字是……卡西,我是说,她其实——”
我是说,她其实怎样?不是女朋友?不过是个床伴?啊,对了,其实她还是一个我杀死的人的女儿,很滑稽的巧合吧?不如回去讲给你那自称作家的丈夫听,正好为他提供一些写作素材。
“挺漂亮的。”艾比上挑的眉毛,下撇的嘴角,无不暴露着轻蔑与不屑。
他点点头,尴尬不安。
“不过倒是不怎么像你喜欢的类型,她是个……搞艺术的,还是什么?”
“她平时画画,也教瑜伽。”
“很高兴看到你又开始约会了。”语气却完全没有一丝真诚。
“是啊,呃……”
“嘿,已经一年了,不是吗?”她轻快地说,“你有权利约会,谁也不会怪你的。”她得意地笑了笑,毫不掩饰一副胜利的姿态。
尼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奥黛丽走近时,拉汤娅正在对着一个可怜人指手划脚,滔滔不绝,不断地在那人眼前摇着涂着珊瑚红色指甲的食指——那是她最近极力劝说奥黛丽买来用的一种法国长效指甲油——像在挥舞着一枚随时脱手的暗器。她身穿暗绿色穆穆袍,耳上挂着大大的耳环。“就是这样,”她眉飞色舞、唾沫横飞地说,“我可以轻轻松松地一小时赚上一百五十美元,只要在网上作那些线上调查,穿着睡衣坐在家里,就能为发表自己的意见获得报酬。”
看到奥黛丽时,她兴高采烈地说:“嗬,我还以为你要工作呢。”接着热烈地抱紧奥黛丽,几乎让她透不过气来。
“可别告诉我,里昂也来了吧。”拉汤娅似乎转眼忘记了她正在向人传授赚钱诀窍,那个可怜人于是趁机溜走,庆幸终于得以脱身。
“我不知道里昂在哪儿,”奥黛丽坦白说,“我回去时,他不在家。”
“嗯哼!”拉汤娅意味深长地哼了一声,“反正我知道,他现在唯一不做的事,就是工作。”
“你还知道什么吗?”奥黛丽话一脱口,立刻为自己表现出来的渴切感到羞愧。
“关于里昂吗?你以为他有什么事会告诉我?”
“拉汤娅,好姐姐,”奥黛丽靠近她说,“我真的很担心他。”
“你为那家伙担心得太多了,他根本不配!”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他——呃,他有点出格。”
“嗬,那真该谢谢你的幸运星。”
“我们——我们很久都没有过私人生活了。”奥黛丽逼着自己说了出来。
拉汤娅摇了摇头:“我可不想知道我弟弟私人生活的那些细节,你知道吗?”
“不,我只是……觉得好像出了什么事,拉汤娅,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吧?”
“他酗酒又严重了?”
“不是,那应该不是原因,只是他最近总是很晚回家,见不到他的人影。”
“你猜那个混蛋是在外面鬼混,是不是?”
泪水不由地涌上奥黛丽的眼睛,她咬紧嘴唇,点了点头。
“要不要我找他谈谈?看我不把他劈成八瓣。”
“不要了,拉汤娅,我会自己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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