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又不是我造成的。”
“那件事不是谁‘造’成的。”尼克说。
“是你杀死了妈妈,”他的静静地说,声音轻飘飘的,尼克甚至怀疑刚刚听到的话究竟是不是卢卡斯所说。
尼克的心在揪痛,像被鞭子狠狠地鞭笞着:“现在我不想谈那件事,我跟你谈不下去。”
你们尼克家的男人。保护得比中世纪城堡还固若金汤。
“我无所谓。”
“不,”尼克说,“等等。”他艰难地喘了口气,就像刚刚结束八百米长跑,“好吧,听我说,那天晚上你妈妈——老天,为什么要提这个,我们不是早就谈过了……”
“没有,爸爸。”卢卡斯声音仍颤抖,语气却坚定无比,“我们从没谈过,你每次都是一带而过,从来不提这件事,这是家里的潜规则,我们不能说,你也不说,你只会说我骂我数落我,你只会说那些。”
窗外雨下得烟雾蒙蒙,尼克闭上了眼睛:“你妈妈那件事,我没有一天不是在想,当时我本来可以做点什么避免那场噩梦,却什么都没做到。要不是这样,一切都可以挽回,一切都可能不同。”
“你从来都没说过……”卢卡斯的眼睛开始湿润,声音变得沙哑、哽咽。
“当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出来一辆卡车,”尼克欲言又止,再说下去,太沉重,也太痛苦,“卢卡,事情已经发生,无法改变,不是因为我,也不是因为你。”
卢卡斯静默了一阵:“该死的游泳比赛。”
“卢卡斯,别去研究过去,别再试图把每件事情都穿连成线,别老幻想个中存在着某种逻辑,事情发生的,就是发生了。”
“我都没有去看她。”卢卡斯含含糊糊地说,不知道是因为吸了大麻,还是因为情绪的起伏,尼克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在医院的时候。事故发生以后,我都没去看她。”
“那时她在昏迷,不久就去世了,卢卡。”
“说不定还能听到我说话呢。”他的嗓子开始破音,声音尖细而微弱。
“她知道你爱她,卢卡,不需要你提醒,她永远知道。我想,她也不希望你每次想起她时,都这么难受。她不会因为你没有赶到而伤心,恰恰相反,她一定会很高兴你不在场,我敢肯定。你总是她最最贴心的宝贝儿,还记得那些调频电台吗?只有你们两个能凑在一块儿、听到一起去。卢卡,你知不知道,我猜我们两个人中,只有你——你的不在场,才是最能让她感到安慰的。”
卢卡斯把脸深深地埋在双手之中。再次说话的时候,他的声音似乎是从远方遥遥传来:“你为什么那么恨我?是因为我长得像她,让你一看到都受不了吗?”
“卢卡斯,”尼克决定这次不再逃避,“听我说,仔细听清楚我说的每一句话。”他紧闭双眼,“在我一生之中,没有什么比你更加珍贵。”他声音沙哑,吃力地说着每一个字,但是,他真的做到了,“我爱你,胜于我的生命。”
他张开双臂,紧紧拥抱住自己的儿子。一开始,卢卡斯全身僵硬,有些局促,片刻之后,突然伸出双手,绕在尼克腰后,紧紧地扣住,正如他小时候做的那样。
尼克深深感到一阵一阵汹涌而来的心痛,耳边听到断断续续如痉挛一般的抽泣。良久之后他才发现,哭泣的,不只是卢卡斯一个人。
71
电话响了起来,奥黛丽未加思索,便拾起话筒。
“是奥黛丽侦探吗?”妇人的声音温柔和蔼,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
奥黛丽一颗心立刻沉到底。“是的,我是。”奥黛丽极不情愿地承认,尽管心里想说的是,很抱歉,奥黛丽侦探正在休假。
“探长,我是伊瑟。”
“哦,伊瑟夫人。”她让自己声音尽量显得柔和亲切,“您最近好吗?”
“没有了我亲爱的泰隆,日子过得还能怎样。不过感谢上帝,我还有三个优秀的儿子。”
“伊瑟夫人,人生无常,总有些事不如人意,”奥黛丽说,“《圣经》上说,流泪撒种的必欢呼收割。”
“我知道,上帝会将我们的每一滴眼泪作下记录,收集到瓶中。”
“是的,他会的。”
“上帝会眷顾我们。”
“直到永远。”奥黛丽习惯性的脱口而出。
“探长,很抱歉打扰了你,我想问问,泰隆的案子你们有什么进展吗?”
“非常抱歉,还没有。不过我们正在追查。”又一次编织的谎话让她脸红。
“请您不要放弃,探长。”
“当然不会,伊瑟夫人。”这几周来,她一秒钟都没有想过这件案子,突然觉得庆幸不已,伊瑟夫人平时做礼拜去的是附近小城的另一家教堂。
“我知道你会不遗余力。”
“是,我会的。”
“愿主赐予你力量,探长。”
“您也是,伊瑟夫人,同样祝福您。”
她难过地挂上电话,羞愧不已。电话紧接着又响了起来。
是卡罗维,急流城州立警署实验室那个冷冰冰的女警,综合弹道式武器鉴定系统数据库的武器检验师。今天,她的声音与上次略微有些不同,奥黛丽察觉得到,依旧冰冷的声音中,流露着难掩的兴奋。
“我们确实有所发现。”那个女警说。
“你们找到匹配了?”
“很抱歉让你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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