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德尔转过头极其礼貌地问道:“这个地方上午要送几次邮件,莫里森太太?”
她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有这一次,”她尖声说,“上午一次,下午一次。”
她的目光东闪西躲,兔子似的下巴抖个不停,双手紧紧抓着那条蓝白色围裙的橡胶褶边。
“上午这一趟刚刚过去。”兰德尔用做梦般的声音说,“挂号信也是普通邮差送的吗?”
“她的挂号信都是特别快递。”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噢,但是星期六邮差在她家门口没有停下来的时候,她冲出屋子和他说话了,而且你也没提特别快递这事儿。”
看他调查案子实在有趣——只要调查的是别人。
她的嘴巴张得大大的,牙齿洁白光亮,那绝对是整晚泡在消毒水中的效果。然后她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声,把围裙往头上一裹,跑出了房间。
他看着她刚刚从那儿跑出去的那扇门,它在一个拱门的一边。他的脸上露出了微笑,那是一个相当疲惫的微笑。
“干得漂亮,而且彬彬有礼。”我说,“下回你来扮黑脸。我不喜欢对老女人扮黑脸,就算她们是爱撒谎的长舌妇。”
他仍微笑着。“老调子了,”他耸耸肩,“警察的差事,啐!她们开始时说的是实话,因为她们的确知道那些事实。但后来事情的进展不够快了,或不够刺激了,她们就开始添油加醋、自编自吹。”
他转了个身,我们走到过道上,从房子后面隐隐传来啜泣声。对于某个颇有耐性、早已死去的男人来说,那声音可能多次让他束手无策。但对于我,那声音只是个老女人的哭声,不会令人感到愉快。
《再见,吾爱》 第四部分 《再见,吾爱》 第21节(3)
我们轻轻地走出那栋房子,轻轻地关上前门,注意不让纱门发出响声。兰德尔戴上帽子,叹了一口气,然后耸耸肩,将他那双保养得很好的手摊得很开。这时,我们仍然可以听到从房子后面传来的低低的啜泣声。
“警察的差事。”兰德尔撇着嘴角轻轻地说。
我们朝隔壁房子走去。弗洛里安太太甚至都没有将她洗好的衣服收进去,它们仍晾在边院的晒衣绳上微微摆动,看上去又黄又硬。我们走上台阶按了门铃,没有人应答;我们敲了敲门,还是没有人应答。
“上次门是没锁上的。”我说。
他小心地用身子挡着,试着去开那扇门,这回门是锁上的。我们从门廊上走下来,从并不和那个爱管闲事的老女人家相邻的那一边绕到房子后面。后面的门廊上有扇带挂钩的纱门。兰德尔敲敲那扇门,也没有人回应。他从两级油漆剥落的木台阶上走下来,沿着一条废弃的杂草丛生的车道来到一个用木头搭起来的车库前。他把车库打开,车库门吱咯作响。车库里都是一些不值钱的东西,堆着几只破旧的老式皮箱,给人当柴烧都没人要。此外还有生锈的园艺工具、装在纸箱里的破罐子。车库门两边各有一只肥硕的黑寡妇坐镇在它们不齐整的蛛网中,兰德尔捡起一块木头漫不经心地把它们打死了。他关上车库门,沿着那条杂草丛生的车道走出来,从和那爱管闲事的老女人家相邻的那一边回到房子前面。还是没人回应门铃声和敲门声。
他慢吞吞地回到我的身边,转过头看了看街对面。
“后门比较容易开。”他说,“隔壁的那只老母鸡现在大概不敢做什么事了,她撒的谎够多了。”
他回到房子后面,走到木台阶上,将一把小刀利落地伸进门缝挑开挂钩。我们走进那个带纱门的门廊,里面堆满了罐子,有些罐子里全是苍蝇。
“老天,过的是什么日子!”他叫道。
后门很容易开,用一把普通的廉价钥匙就可以打开门锁,但里面还插着插销。
“真是很奇怪,”我说,“她大概溜走了,否则哪儿会把门锁上,她是个粗心大意的邋遢女人。”
“你的帽子比我的旧,”兰德尔一边说一边看着门上的玻璃嵌板,“借我用一下,我想把玻璃推进去。或者,我们的手法应该更利落点?”
“踢吧,这里谁会在乎呢?”
“来吧。”
他退后几步,抬起腿朝门锁部位径直踢去,一声咔嚓的断裂声马上传了出来,门被踢开了几英寸。接着我们把门推开,从地板布上捡起一片脱落的金属片,礼貌地将它放在硅化木滴水管上,挨着大约九个空的金酒酒瓶。
苍蝇贴着紧闭的厨房窗户嗡嗡地飞,屋子里散发出刺鼻的臭气。兰德尔站在屋子中央,仔细环顾四周。
然后他走到那扇弹簧门旁,并没有用手去碰它,而是用脚尖把它推开,直到它不再弹回来。他轻轻地穿过那扇门。客厅的样子和我记忆中的差不多,只是收音机是关着的。
“这台收音机不错,”兰德尔说,“如果她已经付款了,得花不少钱。瞧瞧,这是什么?”
他一只膝盖跪在地上沿着地毯查看,然后走到收音机旁,用脚碰了碰一根松散的电线,接着一个插头露出来了。他弯下腰仔细观察着收音机前的按钮。
“不错,”他说,“又粗又光滑。你看看这个,他真是聪明绝顶。在光滑的电线上是不会留下指纹的,对吗?”
“插上试试,看收音机还响不响。”
他四处看了看,然后将插头插进一个插座,指示灯马上就亮了。我们等了一会儿,那收音机先是刺刺作响,然后轰的一声,一个很大的声音从喇叭里传出来。兰德尔猛地冲到电线旁拔掉插头,那声音戛然而止。
当他站起来时,他的两眼发亮。
我们快速走进卧室。杰西·皮尔斯·弗洛里安太太穿着皱皱巴巴的棉布便服斜躺在床上,头快垂到地上了。床的角柱上有一些深色的黏糊糊的东西,那是苍蝇喜欢的东西。
她已经死了很长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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