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法官最后判德沃尔败诉,我就带你去波特兰的‘雷诺阿之夜’,请你吃九道菜的法国大餐,”我说,“还有斯托尔。我都等不及星期五的听证了 。还有谁比我更好呢,嗯?”
“我认识的人里面没有。”她很认真地说,“我会把钱还给你的,迈克。我现在很穷,但我不会一直这么穷。就算要我花上一辈子,我也要把钱还给你 。”
“玛蒂,你不必——”
“我要,”她平静但坚决地说,“我要。还有,今天我还要做一件事。”
“什么事?”我喜欢听她今早兴高采烈的声音——那么快乐自由,像一个风刚获赦的囚犯——但我已经在用渴望的目光看我办公室的门了。今天我写不 了多少,如果我尝试一下,估计会给烤得像个红通通的苹果,不过我希望至少还能写上一两页。做你想做的,我梦中的两个女人都这么说。做你想做的。
“我得去卡斯特尔-洛克的沃尔玛超市(沃尔玛为美国连锁超市,供应廉价的大众消费品。)给凯拉买个那里最大的泰迪熊……”她说,“我会告诉她 那是因为她很乖,因为我没法对她说,正是她走在路中间才让我们遇到了你。”
“只是别买黑的。”我说道,这话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嗯?”她吃了一惊,表示疑问。
“我是说,给我也捎上一个,”我说,这几个字也是脱口而出的。
“也许我会的。”她说,被我的笑话打动了,“还有,要是我昨晚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即使只是有那么一会儿,我很抱歉。我真的从没——”
“别担心,”我说,“我没有不高兴。只是有点糊涂,仅此而已。其实我已经快把乔的神秘约会给忘了。”我撒了个谎,但看来这个谎撒得很恰当。
“那再好不过。我不能耽误你——去工作吧。那是你想做的,对吧?”
我大吃一惊。“你怎么会这么说?”
“我不知道,我只是……”她停了下来。突然间,我明白了两件事:她刚才想说什么,而她说不出口。昨晚我梦见了你。我梦见我们在一起,我们想要 做爱,而我们中的一个说‘做你想做的’。也许,我也不知道,也许我们俩都说了这话。
也许有时候鬼魂真的存在——它们是游离了身体的思想和欲望,像电磁波那样浮在空间里,肉眼看不见。来自潜意识的游魂,来自地下的幽灵。
“玛蒂?你还在吗?”
“是啊,当然。你希望我跟你保持联系?还是打算让约翰-斯托尔告诉你?”
“如果你不和我保持联系,我会对你很生气,真的。”
她笑了。“那好,我会的。不过不是在你工作的时候。回头见,迈克。再次感谢你。就这样。”
和她道别,我在原地站了会儿,她挂断后我看着那个老式胶木听筒。她会给我打电话,把最新消息告诉我,但不是在我工作的时候。她怎么知道我什么 时候不在工作?她知道。就像昨晚当她告诉我乔和那个穿着肘部贴布块的运动夹克的男人一起走向停车场时,我知道她在撒谎一样。玛蒂打电话时穿着白色 短裤、小背心,今天不用穿裙子或衬衣,因为今天是星期三,图书馆休息。
你根本不知道,这是你的想象。
但我没有。如果任凭自己想象,我可能会让她穿得更挑逗些——也许是“快乐寡妇”或是“维多利亚的秘密”牌的内衣吧。做你想做的,她们说。她俩 都这么说。做你想做的。这话我心领神会。在基拉戈岛的时候,我在《大西洋月刊》上读到一位女权主义者写的关于色情作品的文章。我不能肯定作者是谁 ,反正不是娜敏-伍尔芙,也不是卡米尔-帕格里亚。这位女权主义者比较保守,所以用了那种说法。是莎丽-提斯达尔,也许吧?或者难道是我脑海中扭曲 了的莎拉-泰德威尔声音的回响?不管是谁,女士们女士说,女人们青睐以“给我想要的”为基础的色情作品,男人们则喜欢以“做你想做的”为基础的色 情作品。女人们幻想在做爱时说前一句话,而男人们幻想对方对自己说后一句。这位作者还写道,当真实世界的性关系恶化时——有时候变得粗暴,有时候 变得下流,有时候只是在女人们看来不太成功——色情作品往往是未被点名的同谋犯。男人们倾向于翻到女人上面,嘴里大叫,“你想要我这样!别装了, 承认吧!你想要我这样的!”
作者宣称在卧室里,每个男人都希望听到这样的话:做你想做的。咬我,给我口交,舔我的脚趾间,吮吮我的肚脐,用毛毛给我挠挠痒,把屁股抬起来 让我摸摸,没关系。做你想做的。门已经关好,就我们俩,但事实上只有你在这儿,我不过心甘情愿当你幻想中的一部分罢了,这里只有你。我没有自己的 愿望,没有自己的需要,也没有忌讳的东西。对这个影子、这个幽灵做你想做的吧。
我觉得这位作者一半是在胡说八道;她的假设——男人只有把女人当作手淫的辅助工具时才能找到真正的性快感——更多的是站在旁观者而不是参与者 的角度来阐发的。这位女士谙熟各种床边用语,而且颇为诙谐,只可惜在这一切的背后,她不过是在重复着萨默寒特-毛姆——乔最爱的作家——八十年前 在《雨》中借萨蒂-汤普森之口说出一句话:男人都是猪猡,恶心的脏猪猡,全都是。但我们不是猪,通常不是,也不是野兽,至少在没被推到极点前不是 。一旦我们被推到那个极点,那时的问题通常不是性,而是领地。我曾听女权主义者们争辩说对男人而言,性和领地的概念是可以互换的,但事实远非如此 。
我轻轻走向办公室,刚推开门,身后的电话又响了。另一种熟悉的感受涌了上来,一种告诉了四年的感受;对电话机的怨恨,一种恨不能把它从墙上扯 下来扔出去的欲望。为什么全世界的人都要在我工作的时候给我打电话?他们难道不能……让我做我想做的吗?
我发出怀疑的一笑走回电话机边,看见上面还留着我打上个电话时的湿指印。
“喂?”
“我跟你说过,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呆在别人看得见的地方。”
“您也早上好啊。斯托尔律师。”
“你一不定期是在另一个时区吧,老伙计。纽约这里可是一点一刻了。”
“我和她共进了晚餐,”我说,“在外面吃的。我是给小孩子念了个故事,还帮她把孩子抱上床,但是——”
“我可以想像现在半个镇子的人都以为你们俩正干得火热呢,而等我替她出庭的时候,另一半人也会这么想。”但听起来他没有真的生气,我心想今天 或许是他的“微笑服务日”。
“他们有权让你说出谁付的律师费吗?”我问道,“我的意思是,在监护权听证会上?”
“没有。”
“那么在我星期五的法庭听证会上呢?”
“看在基督份上,没有。如果德金把听证引向这个方向,他就会完全丧失作为诉讼监护人的可信度。还有,他们有理由避开性这个问题。他们攻击玛蒂 的理由是她照顾孩子疏于职守,而且可能有虐待倾向。证明妈妈不是修女这种伎俩早在《克莱默夫妇》(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著名的电影,讲述一个离婚家庭 的故事。)上演的时候就不再有效了。再说他们要对付的问题可不止这一个。”现在他听上去相当高兴、自信。
“告诉我。”
“麦克斯-德沃尔八十五岁,离婚,事实上离过两次婚。在把监护权判给他这把年纪的单身老人前,法庭一定会考虑指定第二监护人。事实上这才是最 重要的问题,而不是有关母亲虐待孩子和玩忽职守的指控。”
“他们都提出些什么指控?你知道吗?”
“不知道,玛蒂也不知道,因为他们精于算计,而她是个可爱的好人,还有——”
“是啊,她是。”
“——还有我认为她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目击证人。我都等不及见到她本人了。还有,别让我跑题,我们刚说到第二监护人的问题,对吧?”
“对。”
“德沃尔有个女儿,被诊断为精神失常,住在加利福尼亚的疗养院里——我想是在默代斯特(美国加利福尼亚州一个城市)吧。她无法胜任第二监护人 。”
“看来是这样。”
“他的儿子罗杰,今年……”我听到一阵微弱的翻笔记本的声音,“……五十四岁。所以也不年轻了。当然,如今很多家伙在这个年龄上还能当爹,这 世界日新月异嘛。但罗杰是同性恋。”
我想起比尔-迪恩说过,同性恋,要知道加利福尼亚有不少这样的人。
“我记得你说过,性的问题不要紧。”
“也许我该说异性间的性不要紧。在某些州——加利福尼亚属于这一类——同性恋不要紧,或者……或者说没像在其它地方那么要紧。但这个官司不是 在加利福尼亚裁决,而是在缅因,这儿的人在对待两个男人——我是指结了婚的两个男人——能否抚养好一个小女孩的问题上可没那么开明。”
“罗杰-德沃尔结婚了?”好吧,我承认,我自己感到一种惊恐的快意。我觉得自己挺可耻——罗杰-德沃尔只是过着自己的日子,他也许和他的老父亲 眼下从事的勾当没什么、甚至根本没关系——但我确实很快意。
“他一九九六年跟一个叫莫里斯-里丁的软件设计师结了婚。”约翰说,“我通过电脑检索很容易就查到了这个。这事要是在法庭上给提出来,我就可 以大做文章。我不知道效果怎样——现在是无法预料的——但我一旦有机会向法庭勾画这样一个图景:一个大眼睛、快乐的小女孩如何在两个老同性恋的抚 养下长大,而这两个家伙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电脑聊天室里谈论柯克船长和斯波克先生在其他船员熄灯后都干了些什么(柯克船长和斯波克先生是系列节目《 星际航行》中的人物。)……如果能得到这个机会,我是不会放过的。”
“听上去手段有点儿卑鄙。”我说,听自己的口气,好像我希望有人劝我放弃这样的想法,或是把我嘲笑一通,但两者都没有发生。
“当然有点儿卑鄙,有点像突然把车转向人行道撞倒两个无辜的路人。罗杰-德沃尔和莫里斯-里丁既没贩毒,也没倒卖人口或拦路抢劫。但这就是监护 权官司,监护权官司甚至比离婚案更能把人降低到爬虫的位置。这个案子还没发展到最糟的地步,但已经够糟的了,因为它是赤裸裸的。麦克斯-德沃尔回 到离开多年的家乡只为了一个原因,那就是——买一个孩子。这简直太气人。”
我张嘴笑了,心里勾画出一个律师,长得像埃尔莫-法德(美国著名的动画人物,形象为拿着枪的小大人。),手里端着枪守在一个标着“麦克斯-德沃 尔”的兔子洞旁边。
“我给德沃尔的信息很简单:孩子的价看涨了。贵行可能连他也付不起。”
“如果官司打到法庭的话——这你说过好几遍了,你有没有想过德沃尔可能会中途退出呢?”
“很有可能,是啊。假如他不是那么老那么顽固,我敢说这是极有可能的。问题还在于他是不是仍然够聪明,知道怎么做才符合他的最大利益。我打算 过来后想办法和他还有他的律师谈一下,不过目前为止我还没通过他秘书那一关。”
“萝盖特-惠特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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