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狄沙罗法官回到法官席时,他带着一帧他死去的女儿装在相框里的照片,照片立刻令我认为我打输了官司。"在交叉诘问证人的过程中,有一件打动我的事情,"他说,"是在这个法庭里,我们所有的人都进入生命品质对抗生命尊严的争论中。费兹杰罗一家无疑一直相信让凯特活着,继续做他们家的一份子非常重要--可是此时,凯特生存的尊严开始完全与安娜的生命品质纠缠在一起。我的工作是看看能否将两者分开。"
他摇头,"我不确定我们之中任何人有资格来决定这两者哪一个更重要--至少我是这么想的。我是一个父亲。我女儿狄娜十二岁的时候,被一个醉酒开车的人撞死。那天晚上,当我赶到医院,我愿意做任何事来换取她多活一天。费兹杰罗一家处于这种状态已经十四年了--他们愿意做任何事让他们的女儿多活一天。我尊重他们的决定。我钦佩他们的勇气。我羡慕他们事实上有这个机会。可是就像两位律师都指出的,这个案子不仅关于安娜和一个肾脏,它关于这些决定该怎么作,以及我们该如何决定,由谁来作决定。"
53 安娜
能见度好差。雨下得可能比早上还大。我有个短暂的幻象,看到自己把车子当成可乐罐,打得它吱吱嘎嘎地缩成一团,那使我更加难以呼吸。我花了几秒钟才明白,这儿讨厌的天气或幽闭恐惧症无关。但事实是,我的喉咙只打开了平常的一半,泪水使他硬的像动脉。所以我做每一件事,说每一句话,都要比平常多花两倍的力气。
到现在,我拥有了医疗决定权已经整整半个钟头了。坎贝尔说,感谢这场超大的暴雨把记者都赶跑了。或许他们会去医院找我,或许不会。可是那时候,我会跟我的家人在一起,所以其实没什么关系。我爸妈比我们先离开法院,我们必须留下来签署啰嗦的公文。坎贝尔说等我们办完事,他会载我去医院。他很体贴,我知道他迫不及待地想和朱莉亚独处。他们还以为他们挺隐秘,别人不清楚他们的关系。其实不然,任谁都可以从他们暧昧的眉来眼去中猜出端倪。我在想,当他们浓情蜜意地黏在一起时,法官会不会觉得被排挤?
“坎贝尔?”我突然问,“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他没有假装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在审讯期间非常卖力地为你争取选择权,所以我不告诉你我怎么想。”
“太好了,”我在我的座位里沉下去了一点,“我甚至不知道真正的我是谁。”
“我知道你是谁。你是整个普罗维斯登州的首位擦门把童工,你有一张聪明的嘴巴,你选择Chex Mix牌的饼干,你讨厌数学和……”
这样挺酷,看着坎贝尔试着把所有的空白填满。
“你喜欢男孩吗?”他的结语竟是个问题。
“他们有些还OK,”我承认,“可是他们长大后可能都像你。”
他微笑,“千万不要。”
“接下来你要做什么?”
坎贝尔耸肩,“我可能必须接个会付钱给我的案子。”
“让你可以继续供养朱莉亚,过她过惯了的有品位的生活?”
“没错,”他笑着,“差不多。”
车内安静了一会儿,我只听得到雨刷的嘎嘎声,我双手塞到大腿下面,坐上去。“你在法庭的时候说过……你真的以为我十年后会令人刮目相看吗?”
“干吗?安娜·费兹杰罗,你要钓出我的恭维吗?”
“算了,忘了我刚才说了什么。”
他瞄了我一眼,“是的,我是那样认为。你会伤了某个家伙的心,在巴黎的蒙马特画画,开喷气式战斗飞机,或者徒步旅行还没有被探索过的国家。”他顿一下再说,“或许以上皆是。”
曾经有一段时期,我和凯特一样,想做芭蕾舞女星。可是从那时候起,我想过一千种不同的舞台:我要做太空人,我要做古生物学者,我要做艾瑞莎·弗兰克林的和声天使,做内阁官员,做黄石公园的管理员。现在,我每天换一个想法,有时候想做显微外科医生,诗人,或者抓鬼的猎人。
只有一件事不变。“十年后,”我说,“我还要做凯特的妹妹。”
54 布莱恩
凯特又开始析肾时,我的呼叫器想起来。是场意外的车祸,两辆车相撞,有伤患。“他们需要我。”我对莎拉说,“你没事吧?”
救护车朝爱迪街和喷泉街的交叉路口开去,那是个事故常发路段,这种天气恐怕更难避免。我抵达的时候,警察已经封锁了那个街区。那是个T字路口,两辆车显然相当猛力地撞在一起,成了一堆扭曲的废铁。卡车的情况好一点,较小的宝马毫不夸张地弯成车前的微笑标志。我下车走进倾盆大雨中,问我遇到的第一个警察。“三个人受伤。”他说,“一个已经送往医院。”
我发现瑞德正在用油压剪断器,想试着切开第二辆车驾驶座那边的车门,救出受困在里面的伤者。“情况如何?”我越过警笛声大喊。
“第一辆车的司机冲出挡风玻璃,”他吼道,“恺撒送她上救护车了。第二辆救护车已经在路上。从这里我看到有两个人,可是两边的车门都撞弯了,打不开。”
“让我看看能不能从卡车上面爬进去。”我踩着滑滑的金属和碎破玻璃往上爬。我的脚踩进一个洞,陷在卡车头后面的平板上,什么都看不见。我诅咒着,试着让自己脱身。我小心地移动,把自己往前拉进撞缩了的卡车驾驶室。司机一定是冲出挡风玻璃,从小宝马的上方飞出去。整辆福特一五零的车头撞进宝马的副驾驶室,仿佛它是纸做的。
我必须爬出卡车已不成形的窗子,因为引擎挡住我和宝马车里的人。可是空间很小,即使我扭转身体,也很难挤进强化玻璃碎的像蜘蛛网、沾着红色鲜血的小车里。在瑞德用油压剪把驾驶座的门切开后,一只狗呜咽哀鸣着跑出来。我发现抵在另一边破窗子上的那张脸——我女儿安娜!
“把他们拉出来!”我大叫,“快把他们拉出来!”我不知道我是如何迅速地退出卡车的残骸,拉开挡路的瑞德,解开坎贝尔·亚历山大的安全带,拉下他躺倒街上,任凭大雨淋他。我不知道我是怎么钻进扭曲的车里,凝视我那身体僵硬、被安全带扣着、睁大眼睛的女儿。哦!上帝!耶稣!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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