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立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双手碰它。在我发现我在干什么之前,我揍他一拳,打得他整个人往后仰。“该死,布莱恩。”他抚着他的下巴说。
“是安娜!鲍立,是安娜!”
当他们明白我为什么时常时,他们试着要把我拉出去,代替我工作。可她是我的宝贝,我的宝贝。我不让他们阻止我。我把她送上脊椎矫正板,用束缚带固定,让他们把她抬进救护车。我把她的下巴下方推回去,准备插管。可是我看到她以前从杰西的滑板摔下来的疤,管子从我手中滑落。瑞德要我让开,由他来做,然后他帮她量脉搏。“很弱,队长,”他说,“不过还有点脉搏。”
他打点滴,我打开无线电,呼叫我们的调度中心。“十三岁女性,车祸事故,严重的头部内伤……”当心脏监视器显示的心跳呈一条直线时,我丢下听筒,开始做心肺复苏的急救。
“准备电击。”我命令。我拉开安娜的衬衫,剪开她一直很想买的蕾丝胸罩,现在她不需要它。瑞德电击她,脉搏恢复跳动,心跳徐缓,甚至漏跳几下。
我们低喃着求她加油,给她打点滴。鲍立大按喇叭,救护车冲到专供救护车卸伤患的停车区,然后他打开救护车的后门。安娜一动也不动地躺在担架上。瑞德抓着我的手臂。
“不要想太多。”他说,拉着安娜的担架前端匆匆带她进急诊室。
他们不让我进外伤处理间。一些消防队员陆续进来,给我打气。他们其中一个上楼去找莎拉。她慌乱地跑来,“她在哪里?出了什么事?”
“车祸,”我设法说,“我不知道是谁出车祸,直到我到了那里,看到她。”我眼眶里的泪水溢出来。我有没有告诉她,安娜无法自主呼吸?我有没有告诉她,手握式脉搏测量仪显示直线?我有没有告诉她,过去几分钟来,我一直在回想接到呼叫后的每个细节?从我爬进卡车到我把她从撞毁的车子拉出来,我一直在质疑,我的情绪有没有羞辱我的专业?有没有什么该做而没有做的?我还能做什么?
我听到坎贝尔·亚历山大的声音,还有某个东西打到墙壁的声音。“该死,”他大叫,“你就告诉我,她到底有没有被送到这里来!”
他冲出另一扇外商处理间的门。他手上打着石膏,衣服血迹斑斑,他的狗一跛一跛地跟在他身后,坎贝尔的目光随即和我对上。“她在哪里?”他问。
我无法回答,我能说什么?他马上明白。“哦!耶稣!”他沉痛地叫,“哦,上帝!不!”
医生从抢救安娜的那间屋里出来。他认得我,我一个礼拜来这里四次。“布莱恩,”他冷静地说,“她对常人无法忍受的极端刺激……没有反应。”
我的喉咙里发出最原始的、非人的、了然于胸的声音。“这是什么意思?”沙拉的话啄着我,“布莱恩,他在说什么?”
“费兹杰罗太太,安娜的头猛力撞上玻璃,那引起致命的头部伤害。她现在靠人工呼吸机维持呼吸,可她的神经没有任何活动的迹象。她……脑死了。我很遗憾。”医生说。
“我真的很遗憾。”他迟疑了一下,看着我,再看看莎拉,“我知道你们现在不愿意去想,可是有个很小的机会……你们愿意考虑器官捐赠吗?”
夜空里有些星星看起来比其他星星亮,当你透过望远镜看它们,你会发现你在看双胞胎。两颗星星绕着彼此转动,有时候转一圈,几乎要花一百年的时间。它们创造出巨大的引力,彼此拉紧,没有其他空间留给别的东西。举例来说,你会看到一刻蓝色的星星,过一会儿,会看到一颗白色的矮星陪伴着它——第一颗星非常明亮,等你注意到第二颗星时,已经太迟了。
坎贝尔是回答医生的人。“我是安娜的医疗监护权律师。”他对医生解释,“她的医疗权不属于她父母。”他的目光由我脸上移向莎拉,“楼上是不是有个女孩需要她的肾脏?”
55莎拉
英文里有孤儿和寡妇的字眼,却没有失去孩子的父母叫什么的特殊称谓。
捐赠的器官摘除后,他们把她送还给我们。走廊上已经聚集了杰西、苏珊和坎贝尔,以及和我们熟识的护士,升值连朱莉亚·罗曼诺也来了——他们都要来道别。
我和布莱恩走进去,看起来好像缩小了的安娜僵直地躺在医院的床上。她的喉咙还差这管子,人工呼吸机还在为她呼吸。医院要我们帮她拔。
我坐到床边,握起安娜的手,触感仍是温暖的,握在我掌中,也仍是软的。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期盼能有一刻像现在一样,好好地跟她聊一聊,但我却完全不知道要讲什么。宛如企图那蜡笔给整个天空着色,没有话语可以言说内心的悲伤有多巨大。
“我办不到。”我低语。
布莱恩过来,站到我后面。“亲爱的,她不在这里了。是机器维持她的身体活着,原本的安娜,已经走了。”我转身,脸埋到他胸前。“可是,她不该走。”我哀泣。
我们互相拥抱。然后,当我觉得够勇敢了,我回看那具曾经装载我的小女儿的身体。他说得对,毕竟,它只不过是个躯壳。她的脸上没有神采,她的肌肉变得松弛。在她的表皮之下,他们摘除了他的器官,供凯特和其他不知名的需要器官移植的人。
“好。”我做个深呼吸。我的手按到安娜的胸上,布莱恩用颤抖的手关上呼吸机。我在她的皮肤上揉着小圈圈,好似那样可以安抚她。当心脏监视器出现直线,我等着看她的变化。然后,我感觉到她的心脏在我掌下停止跳动——那么微弱的律动,终了。那么空洞的平静,虚无。那么绝对的失去,永远。
终曲
当沿着人行道,
人生的火焰扑扑地跳,
人们忽明忽灭地围绕着我,
我忘了丧亲之痛,
大星座的沟。
是一颗星星以前存在的地方。
——D.H.劳伦斯:《沉沦》
56 凯特 2010
13/18 首页 上一页 11 12 13 14 15 1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