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花一点儿时间解释。”我说。
她慢慢坐下。我坐在另一张长沙发上。斯潘塞皱皱眉头。他摘下眼镜来擦。这一来他有机会皱得自然些。接着他在我这张长沙发的另一头坐下。
她笑眯眯地对他说:“我确定你会赶得及来吃午餐。”
“今天不了,多谢。”
“不要?好吧,如果你忙的话,当然。那你只想看那份手稿啦。”
“如果可以的话。”
“当然。坎迪——噢,他走了。在罗杰书房的桌上。我去拿。”
斯潘塞站起来,说:“我去拿好吗?”
他不等她搭腔,就走向客厅另一头。到了她后面十英尺的地方,他突然停下来很不自然地看看我。然后他继续往前走。我只是坐在那儿等,等到她的头转过来,双眼冷静又淡漠地盯着我瞧。
“你找我有什么事?”她简慢地说。
“这样那样的事。我看你又戴那个坠子了。”
“我常戴。很久以前一位非常亲密的朋友送我的。”
“是啊,你跟我说过。是某种英国军徽吧?”
她拿出细链末端的坠子。“是珠宝匠复制的。比原徽章小,而且是黄金和珐琅制品。”
斯潘塞由那一头走回来,再度坐下,把厚厚的一堆黄纸放在他前面的酒几一角。他闲闲瞄一下黄纸,然后望着艾琳。
“我能不能近一点儿看?”我问她。
她把项链转个方向,解开钩子,将坠子递给我——不如说甩到我手上的。接着她双手交叠在膝头,一副好奇相。“你为什么这么感兴趣?那是一个叫‘艺术家步枪’的军团,是地方防卫队。送我这东西的人没多久就失踪了。在挪威的安道尔森尼斯,那恐怖的一年的春天——一九四○年。”她微微一笑,单手做了个手势,“他爱上了我。”
斯潘塞用空洞的嗓音说:“整个大规模空袭期间,艾琳一直在伦敦。她没法走开。”
我们都不理斯潘塞。“你也爱上了他。”我说。
她低头看看,然后抬起头来,我们的视线交织在一起。“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而且有战争。什么怪事都会发生的。”她说。
“韦德太太,不只这样。我猜你忘记自己吐露了多少对他的真情。‘一生只有一次的那种狂野、神秘、难以置信的爱’,我是引述你的话。你可以说还爱着他。我的姓名缩写字母跟他一样,实在太好了。我猜你选中我,跟那有关。”
“他的名字一点儿也不像你。”她冷冷地说,“而且他死了,死了,死了。”
我把黄金珐琅坠子递给斯潘塞。他勉强接下。“我以前见过了。”他嘀咕道。
“我说说它的设计,”我说,“看我说得对不对。坠子上有个白珐琅带金边的宽
匕首,尖朝下,平的那一头由上翘的浅蓝珐琅翅膀前面穿过,然后插入一个卷轴背
后。卷轴上有‘勇者得胜’的字样。”
“好像没错。”他说,“这有什么关系呢?”
“她说是当地防卫队‘艺术家步枪’军团的军徽。她说是一个隶属该军团的人送
给她的,那人一九四O年春天在安道尔森尼斯参加英军挪威战役时失踪了。”
我吸引了他们的注意。斯潘塞一直望着我。我不是闲扯淡,他知道,艾琳也知
道。她的茶褐色眉毛困惑地皱起来,可能不是伪装的一一因为很不友善。
“这是袖章。”我说,“会有这种章存在,是因为‘艺术家步枪’被改编、并入
或隶属于特种空军团。本来是当地步兵防卫队。这种军章直到一九四七年才有。所以
没有人会在一九四0年送给韦德太太。而且一九四0年挪威的安道尔森尼斯也没有
‘艺术家步枪’军团登陆。 ‘舍伍德森林人’、 ‘莱斯特郡’两个军团是有的一一两
者都是地方自卫队。 ‘艺术家步枪’军团则没有。我是不是太讨人嫌了?”
斯潘塞把坠子放在茶几上,慢慢推到艾琳面前。他一句话也没说。
“你以为我们知道?”艾琳不屑地问我。
“你以为英国战争署不知道吗?”我反问她。
“其中显然有误会。”斯潘塞和和气气地说。
我转身狠狠瞪他一眼。“这是一种说法。”
“另一种说法就是我撒谎。”艾琳冷冰冰地说,“我从来没认识过名叫保罗·马斯通的人,从来没爱过他,他也没爱过我。他从来没送我复制的军团徽章,从未作战失踪,从来没有存在过。我自己在纽约一家专卖进口英国奢侈品一一例如皮货,手工靴,军团和学校制服、领带,板球运动衫,纹章小饰物之类一一的店去买了这个军徽。这样的解释你满意吗,马洛先生?”
“最后一部分令人满意。前面不见得。一定有人告诉过你这是‘艺术家步枪’军团的军徽,却忘了提种类,也可能不知情。但你确实认识保罗·马斯通,他确实在该军团服役,而且在挪威作战失踪。但不是在一九四0年,韦德太太。是发生在一九四二年,当时他在突击队,地点不是安道尔森尼斯,而是在突击队出击的一座岸边小岛。”
“我看没必要对这点儿小事这么反感。”斯潘塞用行政人才的口吻说。现在他正把玩着面前的黄色纸张。我不知道他是想为我帮腔,还是心情不愉快。他拿起一沓黄色手稿,在手上掂掂重量。
“你要称斤论磅买那些稿子?”我问他。
他显得大吃一惊,然后勉强挤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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