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被办公室的外表骗了。”我说,“我替一个老头工作过,他的财产换成现金值两千万元左右。你老子都得跟他打声招呼。他的办公室不比我的好,只是他有点儿聋,天花板上装了吸音设备。地板上铺棕色油毡布,不是铺地毯。”
她捡起那张“麦迪逊肖像”,夹在手指间翻个面,又放下了。
“是从特里那儿来的吧?”
“嗬,你什么都知道嘛,洛林太太。”
她把钞票推开,皱着眉。“他有一张。他和西尔维娅第二次结婚后,随时带在身上,说是他的发疯钱。在他尸体上没找到。”
“可能有别的原因。”
“我知道。不过有多少人会随身带一张五千元巨钞?有多少给得起这么多钱的人会用这种形式给你?”
不值一答。我只是点头。她唐突地往下说:
“马洛先生,这张钞票原本是要雇你做什么事用的?你肯不肯告诉我?前往蒂华纳的最后一段车程,他有很多时间说话。前几天,你明确表示不相信他的自白。他有没有告诉你一串他老婆的情夫的名字,好让你从中找出凶手?”
这我也没回答,却是基于不同的理由。
“罗杰·韦德的名字是不是恰好在名单上?”她厉声问道,“如果特里没有杀妻子,凶手一定是暴戾而又不负责任的人,不是疯子就是野蛮的酒鬼。只有那种人会——套一句你自己的讨厌话——把她的脸打成血肉模糊一片。你是不是因此才全力帮助韦德夫妇——定期当妈妈的助手,他醉了就应召来看护他,他失踪了就找他,他孤苦无依就带他回家?”
“洛林太太,有两点我要纠正你。那张漂亮的雕版钞票可能是特里给我的,也可能不是。但他没给我名单,也没提到任何人名。除了你确定的事——开车送他到蒂华纳——他没要求我做什么事情。我跟韦德夫妇扯上关系,是一位纽约出版商安排的,他急着要罗杰·韦德完成一本新书,这牵涉到不让他烂醉,结果又牵涉到查一查是否有特殊的问题导致他酗酒。如果有而且查得出来,下一步就是想办法把问题解决掉。我说想办法,是因为有可能办不到。但是不妨试试。”
“我可以用一句简单的话告诉你他酗酒的理由。”她不屑地说,“全是为了他那个贫血的金发美妻。”
“噢,难说。”我说,“我不会说她贫血。”
“真的?真有趣。”她的眼睛一闪一闪的。
我拿起那张“麦迪逊肖像”,说:“洛林太太,别胡思乱想。我不会跟那位夫人上床。很抱歉让你失望了。”
我走到保险柜,把钱收进一个带锁的小隔室,关好保险柜,转上圆盘。
“仔细想想,”她在我背后说,“我怀疑有谁会跟她上床。”
我回来坐在书桌一角说:“洛林太太,你说话有点儿恶毒。为什么呢?你是不是爱慕我们的酒鬼朋友?”
“我讨厌这种话。”她尖锐地说,“我讨厌。我猜是我丈夫的白痴闹法使你自以为有权利侮辱我。不,我没有爱慕罗杰·韦德。从来没有——即使他清醒时行为端正,我也没有过。现在他这副德行更不可能了。”
我一屁股坐进椅子,伸手拿火柴盒,眼睛盯着她。她看看手表。
“你们有钱人真了不起。”我说,“你们以为自己说话不管多凶,都百分之百没问题。你可以对一个不太认识的人嘲笑韦德夫妇,但如果我稍微回敬一下,就算是侮辱了。好吧,我们低调处理这件事。任何酒鬼到头来都会搭上一个荡妇。韦德是酒鬼,你却不是荡妇。那些话只是你出身名门的丈夫随口说说,为鸡尾酒会添热闹罢了。他不是真心的,他是说来当笑料的。所以我们把你排除在外,另找个荡妇。洛林太太,我们要查多大的范围才能找到一个跟你牵连够深、能劳驾你来和我互相嘲笑的女性呢?一定是很特别的人吧——否则你何必在乎呢?”
她一声不响坐着看我。漫长的半分钟过去了。她的唇角发白,双手僵握着跟衣服搭配成套的华达呢皮包。
“你可没浪费时间,对不对?”最后她说,“那位出版商居然想到要雇用你,多方便!原来特里没跟你提任何名字!一个名字都没提。其实也无所谓,对不对,马洛先生?你的直觉不会错。能不能请问下一个目标是什么?”
“没有。”
“咦,多浪费人才呀。你对‘麦迪逊肖像’的义务怎么能妥协呢?你一定有些事可以尽力的。”
“跟你说句悄悄话,”我说,“你变得相当多愁善感。原来韦德认识你妹妹。多谢你告诉我,尽管是间接的。我已经猜到了。那又如何呢?人名列出来可是一大串呢,他只是其中之一。我们别再查下去了吧。我们接着谈你为什么要见我。支支吾吾中反而忘了,不是吗?”
她站起来,又一次看手表。“我有辆车停在楼下。能不能劳驾你跟我搭车回家喝杯茶?”
我说:“我们享受一下。”
“我的话听起来那么可疑吗?是我有一位贵客想认识你。”
“你老子?”
“我不能这么叫他。”她气定神闲地说。
我站起来,向桌子对面探过身。“宝贝,你有时候可爱得吓人。真的。我带枪行不行?”
“你不会怕一个老头子吧?”她向我撇了撇嘴。
“为什么不怕?我打赌你怕,怕得很。”
她叹了一口气。“是啊,我是怕,一向如此。他有时候相当吓人。”
“也许我最好带上两把枪。”我说,说出来又但愿自己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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