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过他跟谷里半数的男人那样闹过。”
“是吗?噢——当时就是那么一说。”她又下了一级楼梯。
“我没刮胡子。”我说。
她吓一大跳,然后笑出声,说道:“噢,我没指望你跟我调情。”
“韦德太太,你到底指望我做什么——一开始你说服我去找人时?为什么挑中我——我有什么好的?”
她静静地说:“你守信用——在很不容易的情况下。”
“我真感动。可是我认为这不是理由。”
她走下最后一级楼梯,然后抬头看我说:“那是什么理由?”
“就算是——这理由也太说不过去了。几乎是全世界最差劲的理由。”
她略略皱眉,“为什么?”
“因为我所做的事——所谓守信用——连傻瓜都不会再干第二次。”
“你知道,”她漠不关心地说,“这次交谈越来越像猜哑谜了。”
“你就是个谜一样的人,韦德太太。再见,祝你好运,如果你真关心罗杰,最好给他找个对路的医生——而且要快。”
她又笑了,说道:“哦,那个啊,昨天晚上只是轻微发作。你该看看他严重的时候。他今天下午会起来工作。”
“他会才怪。”
“相信我,他会的。我对他太清楚了。”
我给了她最后一击,听起来相当卑鄙。
“你并不是真想救他吧?你只是装出想救他的样子。”
她从容不迫地说:“跟我说这种话太恶劣了。”
她从我身边走过,进入餐厅门,现在大厅里空无一人,我走到前门,迈出门外。幽静明亮的山谷中正是完美的夏日清晨。这里离城市很远,烟雾进不来,矮山又挡住了太平洋的湿气。等一下会转热,但却热得舒服又特别,不像沙漠热得叫人难以忍受,不像城市热得黏糊糊的带着腥臭。艾德瓦利是完美的住宅区。完美。最适合斯文和怡人的家、怡人的汽车、怡人的马儿、怡人的狗,甚至怡人的儿女。
可是有个姓马洛的人只想逃出去,赶快逃出去。
第三十一章
我回家淋浴、刮胡子、换衣服,恢复了清清爽爽的感觉。我做了早餐吃,洗好碗盘,扫了厨房和后门廊,装了一烟斗的烟丝,打给代客接电话的公司,结果没有我的电话。何必到办公室呢?除了死蛾子和更厚的灰尘什么都不会有。保险箱里搁着我的“麦迪逊肖像”。我可以去把玩把玩,也把玩那五张仍带着咖啡味的百元新钞。可以这么做,但我不想。我心底有些不愉快。其实钞票根本不属于我。该用来买什么呢?死人需要别人忠贞到什么程度?唉,我是隔着宿醉的迷茫来看人生。
这个早晨好像永远过不完似的。我无精打采,疲劳又迟钝,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宛如掉进了虚空,像报废的火箭呼呼作响。鸟儿在外面的灌木丛啾啾叫着,汽车没完没了地沿着月桂谷大道开来开去。通常我甚至听不见声音。可是我此刻正在苦思,心情烦躁乖戾,过分敏感。我决定喝酒消除宿醉。
平时我早上不喝酒。南加州的气候太闷,不适合——新陈代谢不够快。但这回我调了一大杯冷酒,坐在安乐椅上,敞开衬衫看杂志,阅读一个有着双重生活和两位心理医生的家伙的荒诞故事。这家伙一会儿是人,一会儿是蜂巢里的某种昆虫,他不断在他们之间来来回回,整个内容疯狂极了,却也有种不落俗套的滑稽。我小心喝酒,一次只啜一小口,自己随时当心。
中午时分电话铃响了,对方说:“我是琳达·洛林。我打电话到你办公室,代接电话公司叫我打到你家。我想见你。”
“为什么?”
“我宁可面谈。我猜你偶尔也去办公室吧。”
“是啊,偶尔。有钱赚吗?”
“我没想到这个。不过你如果想收费,我也不反对。我大约一个钟头后到你办公室。”
“好。”
“你怎么啦?”她提高声音问道。
“宿醉。但我没麻痹。我会过去。除非你宁愿来这里。”
“你的办公室比较适合我。”
“我这儿很舒服很安静。死巷,附近没邻居。”
“这个暗示吸引不了我——如果我懂你意思的话。”
“没有人懂我的意思,洛林太太。我是很难懂的。好吧,我勉强挣扎到小笼子去。”
“多谢。”她挂断了。
由于中途停下来买三明治,我进办公室时迟到了。我开窗让办公室通通风,打开蜂鸣电铃,把头伸出连通门,她已经在接待室里了,坐在上次曼迪·梅嫩德斯坐过的地方,翻阅的可能是同一本杂志。今天她穿着茶色的华达呢套装,看来相当优雅。她放下杂志,正色看我一眼说:
“你的波士顿羊齿植物需要浇水。我想还需要重新装盆。气根太多了。”
我为她拉着门。去它的波士顿羊齿植物。她进来以后,我放手让门关上,扶着顾客椅等她落座,她照例打量了一下办公室。我绕到办公桌侧面。
“你的公司不太壮观嘛。”她说,“你连秘书都没有吗?”
“卑微的生活,不过我习惯了。”
“我想不太赚钱。”她说。
“噢,我不知道。看情形。要看一张‘麦迪逊肖像’吗?”
“一张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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