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开启加热盘,让融化的蜂蜡流进白铁管里,然后将巢框倒进摇蜜机里,接着用崭新的尼龙软管过滤蜂蜜。八月喜欢在她的蜂蜜里保留一些花粉,因为花粉对人体有益,所以我们也照着这样做。有时候,我们弄碎一些蜂巢,将它们放进蜂蜜罐里,然后再把蜂蜜装进去。在此之前,我们必须确定它们是新蜂巢,里面没有孵化的蜂卵,因为没有人希望他们食用的蜂蜜中夹杂着蜜蜂幼虫。不干这些活的时候,我们就把蜂蜡倒进模子里制作蜡烛,或者清洗玻璃瓶。最后,我的双手在清洁剂中泡得像玉米壳一样僵硬。一天之中我最害怕的就是晚餐时间,因为在那时我必须和六月坐在同一张餐桌上。你也许会以为,为弥留之际的灵魂演奏音乐的人一定是个比较善良的人。我也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怨恨我。就算我是个白人,就算我利用了她们的好客之道,这似乎也不足以成为她怨恨我的理由吧。“莉莉,你的事情进展如何?”每天晚餐时,在饭桌上她都会询问。好像此前她已经在镜子前练习过一样。我会说,事情进展还算顺利。六月,你呢?”六月就会看着八月,八月便好像饶有兴致似的听着我们说话。“还好。”六月会说。每天晚上演完这段餐桌开场白之后,我们便各自摊好餐巾,在接下来的用餐时间里,都尽量无视对方的存在。我知道八月竭力想弥补六月对我的无礼,但我想对她说,你以为我和六月?波特莱特相互关心对方的事吗?你就别操那份心了。一天晚上,我们做完晚祷后,八月说:“莉莉,如果你想触摸我们圣母的心,你就去吧。六月,是不是啊?”我连忙朝六月瞥了一眼,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以后再说吧。”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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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三部分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要告诉你,假如我此时躺在蜂房里的帆布床上奄奄一息,唯一能够救我的办法是让六月回心转意,那么我宁愿死去,直奔天堂。或许该下地狱。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上天堂还是下地狱。我和扎克在松树下的阴凉处吃饭是最愉快的时刻。五月几乎每天为我们准备的都是大红肠三明治。我们还可以吃上烛台沙拉,就是将半根香蕉竖在一块菠萝片上。“让我来点上你的蜡烛,”她一边说,一边划起一根想象中的火柴。然后,她用牙签将一颗瓶装樱桃插在香蕉尖上,就好像我和扎克还在上幼儿园似的。但是,我们会顺着她的心意,在她点燃香蕉蜡烛的时候,装作非常激动的样子。餐后甜点是她冻在冰格里的酸橙冰块,我们嘎扎嘎扎地嚼得脆响。有一天吃过午饭后,我们坐在草地上,听着罗萨琳晒在晾衣绳上的床单被风刮得哗哗直响。“在学校里你最喜欢哪门功课?”扎克问道。“英语课。”“我想你一定喜欢写作文。”他转动着眼珠说。“说真的,我是喜欢写作文。我原来的打算是当一个作家,再利用业余时间教教英语。”“原来的打算?”他说。“现在,我成了孤儿,我认为自己没有多大前途。”我指的是违反校规的逃学者。鉴于目前这种状况,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重返学校。他打量着自己的手指。我能闻到他身上刺鼻的汗味。他的衬衫上好几处沾上了蜂蜜,招引来一群苍蝇,他只得不停地挥赶苍蝇。过了一会儿,他说道,我也是。”“你也是什么?”“我也不知道自己会有多大前途。”
“怎么会啊?你又不是孤儿。”“不错,”他说,但我是个黑人。”我觉得很尴尬。“不过,你可以为大学橄榄球队打球,然后做个职业球员。”“为什么白人总认为我们只能在体育方面获得成功呢?我不想打橄榄球。”他说,我想当律师。”“我没什么意见,”我说,有点不高兴,“只是我从来还没有听说过有黑人律师哩。有些事你连听都没听说过,怎么可能想象呢。”“屁话。人应该去想象从未发生过的事。”我闭上眼睛。“那好吧,假设有一个黑人律师。你是黑人佩里?马森。人们从全州各个地方来找你,那些被诬告的人们,在最后关头,你在证人席上找出真凶,使案情真相大白。”“对,”他说,“我会用真相踢得他们屁滚尿流。”他开怀大笑起来,吃过酸橙冰块的舌头绿如青草。我开始喊他踢人屁股的扎克律师。“哦,瞧,谁来了,踢人屁股的扎克律师。”我会说。大约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罗萨琳开始不停地问我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试图想让月历姊妹收养自己?她说我正生活在一个梦幻世界里。梦幻世界”成了她最爱说的口头禅。我们是生活在一个梦幻世界里。我们假装过着正常的生活,而有人正在追捕逃犯,我们以为能够在这里永远住下去,我认为我能弄清楚一切值得知道的与我母亲有关的情况。每次当我回嘴说,生活在一个梦幻世界里有什么不好?她就会说,你该醒一醒了。一天下午,当我独自一人在蜂房里时,六月溜达着过来找八月。或许这只是她的借口。她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我说,”她说,“你们来这里已经——多久了?两个星期了吧?”这话还不够明白吗?“你要是想赶我们走的话,我和罗萨琳马上就走好了,”我说,“我会写信给我姨妈,她会寄车费来。”她扬了扬眉毛。“我还以为你不记得你姨妈姓什么呢,原来你知道她的姓名和地址啊。”“实际上,我一直都知道。”我说,我只是想多待几天再走。”当我这样说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似乎温和了一些,但那也许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吧。“天哪,怎么会提到你要走的事情?”八月站在走廊里说道。我和六月谁也没有看见她进来。她狠狠地瞪了六月一眼。“在你调整好准备离开之前,莉莉,没有人愿意让你走。”我站在八月的写字台旁边,玩弄着一叠纸。六月清了清嗓子。“噢,我得回去练琴了。”她说着,一阵风似的出了门。八月走过来,在写字台后面的椅子上坐下。“莉莉,你有话可以对我说。这你是知道的,对吗?”见我不回答,她便抓着我的手,一把将我拉到她身边,坐在她的大腿上。她的大腿瘦骨零丁,不像罗萨琳的大腿那般柔软有弹性。我别无他求,只想把一切对她说清楚拉倒。我想走过去,从帆布床下面拖出我的旅行包,掏出我母亲的遗物。我想拿出黑圣母画像说,这个是我母亲的,与你贴在蜂蜜瓶上的画像一模一样。画像背后写着 :南卡罗来纳州蒂伯龙,所以,我知道她一定来过这里。我想拿着她的照片说,你以前见过她吗?别着急,好好想一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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