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对了,我忘了,”他说,“你打算将来当一个作家。你将与威利小姐齐名。”“你好像不相信我能当作家似的。”“我可没有那样说啊。”“你就是那个意思。”“你在说些什么呀?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扭过头去,专心致志地看着车窗外面的景色。共济会会所、热门二手车、燧石轮胎商店。扎克在迪克西咖啡馆旁边的停车标志前停下车来,这家咖啡馆实际上就坐落在三县牲畜公司的前院内。不知什么原因,这使我感到很恼火。我闹不明白的是,人们闻着母牛的臊味,一日三餐怎么能够吃得下去。我想对着窗外大声喊,“你们为什么不另外找个地方吃该死的早餐呀?这里的空气里有牛粪味!”人们安于闻着牛粪味吃早餐的生活方式让我感到恶心。我觉得满眼刺痛。扎克驱车过了十字路口。我能感觉到他看穿了我的心思。“你在生我的气?”他说。我想说,是的,我怎么能不生气,因为你认为我永远成不了大器。然而,我嘴里说出来的话却言不由衷,真是蠢得丢人。“我永远不会向任何人撒玫瑰花瓣。”我说,然后,我不禁放声大哭起来,就像一个行将淹死的人,大口吸着气,发出急促的呼吸声。扎克把车停到路边,连声说道,“天哪!你怎么啦?”他一只胳膊搂住我,把我从座位上拉到他身边。我原以为自己痛哭全都是因为我那没有指望的前途,也就是亨利夫人鼓励我相信的那个前途。她经常找书给我看,给我开列暑假阅读书目,大谈争取获得哥伦比亚大学奖学金的问题。但是,此刻坐在扎克身边,我知道自己哭是因为他有一个我喜爱的酒窝,因为我每一次看着他的时候,我便感到有一种火热而奇特的感觉在我的腰际和膝盖之间循环,因为我一直在努力做一个保持自我的正常女孩,而我知道我已经捅破了窗户纸进入了一个绝望的境地。我意识到,我是在为扎克而哭。我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不知道他怎么能够受得了我的举动。在短暂的一个上午,我丑态百出:神经质的大笑、藏而不露的性欲、卑鄙的行为、歇斯底里的大哭。如果说我试图让他看到我身上最丑陋的东西的话,我今天的表现可以说是淋漓尽致了。他紧紧地拥抱了我一下,挨近我的头发对我说,“一切都会好的。总有一天你会成为一个优秀作家的。”我看见他朝我们的车后瞥了一眼,然后又看了看马路。“好了,回到你自己的座位上去吧,把脸擦一擦。”他说,递给我一块散发着汽油味的擦地板的抹布。当我们回到蜂房时,大家都不在,只有罗萨琳在收拾她的衣服,准备搬到五月的房间去。我才出去了短短两个小时,我们整个的生活安排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你怎么要住到那里去?”我问她。“因为五月夜里一个人睡觉害怕。”罗萨琳将睡在临时现加的一张双人床上,五月梳妆台最底下的一个抽屉给她放衣服,卫生间就在旁边。“我简直不敢相信你居然要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我大声嚷嚷着。扎克抓起手推车,飞快地推到外面,开始卸下蜂蜜卡车上的蜂箱。我认为,他已经受够了女人情绪的折磨。 ================
听得比孩子还认真
第三部分 听得比孩子还认真
“我不是要扔下你。我只是想睡到床垫上罢了。”她边说边把她的牙刷和红玫瑰牌烟草装进口袋里。我双臂交叉放在衣襟前面,因为一直哭个不停,衣服上依然湿乎乎的。那好吧,你走好了,我不在乎。”“莉莉,那张帆布床对我的背不好。也许你没注意到,那床腿都被压弯了。我要是再在上面睡一个星期的话,床就要彻底塌了。没有我,你也能过。”我的胸口一阵紧缩。没有她,我也能过。她疯了吗?“我不想从梦幻世界里醒来。”我说,一句话还没说完,我的嗓子就嘶哑了,话在嘴里变得含混不清。她坐到帆布床上。现在,我怒火中烧,非常讨厌那张帆布床,因为是它把罗萨琳赶到五月的房间去的。罗萨琳把我拉到她身边。“我知道你不想醒来,但是当你醒来时,我会在这儿的。我只是要睡到五月的房间里去,不过,我不会到其他地方去的。”她像过去一样拍拍我的膝头。她轻轻拍着,我们两人什么话也不说。现在,我觉得仿佛我们又回到警车里,向监狱驶去。似乎没有她那只轻轻拍着的手,我便不存在一样。当罗萨琳拿着她仅有的几件东西朝粉红屋走去时,我也跟她去了,想看看她的新居是什么样。我们走上台阶,来到装着纱门的门廊上。八月坐在门廊上用两条铁链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吊床上。她来回荡着,趁着工间休息喝杯橙汁,看会儿她从流动图书馆借来的新书。我一扭头看见了书名。《简?爱》。五月在门廊的另一头,在操作洗衣机脱水器的橡胶滚筒绞干衣服。那是一台崭新的粉红色楷模夫人洗衣机,因为厨房里没有地方了,于是她们就把洗衣机放在门廊上。在电视广告里,使用楷模夫人洗衣机的女人身穿睡衣,看起来一副享受生活的样子。五月却看起来又热又累。罗萨琳拿着东西经过时,她笑了笑。“罗萨琳搬过来住,你觉得好吗?”八月问,把书支在她的腹部。她呷了一口橙汁,然后用手抹了抹玻璃杯上冰凉的水气,再把手掌按在脖子前面。“我想是的。”“罗萨琳在这里,五月会睡得好一些。”她说,“对不对,五月?”我瞥了五月一眼,但是因为洗衣机的响声,她似乎没有听见。我突然感到,我不想跟罗萨琳进去看她把衣服塞进五月的梳妆台抽屉里。我看着八月的书。“你在看什么书?”我问,以为我只是随便问问罢了,但是,天哪,我错了。“这本书讲的是一个女孩,她很小的时候母亲就死了。”她说。然后她看着我,那神情使我感到很不舒服,就像她给我讲比阿特丽克斯的故事时那种感觉一样。“后来那女孩怎么样了?”我问,尽力保持声音平静。“我刚开始看,”她说,才看到她感到茫然忧伤。”我转过脸,看着外面的园子,六月和尼尔正在采摘番茄。我聚精会神地看着他们,洗衣机的转动曲柄发出尖厉的响声。我能听见衣服掉进滚筒后缸里的声音。她知道了,我想。她知道我的身世了。我伸开双臂,仿佛是在推开一堵堵看不见的空气墙,我低下头,看见了地面上映着我的影子,一个瘦骨嶙峋的女孩,头发湿漉漉、乱蓬蓬的,她的手臂伸开,手掌立起,好像试图阻止来自两个方向的交通车辆。我真想俯下身去吻她,她是那么弱小,神情却是那么坚定。
23/24 首页 上一页 21 22 23 2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