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她大笑,「很多人用荒谬绝伦的字眼形容这座房子——和我。我听过有人说我卧房的四面墙壁、地板和天花板全是镜子——纵情酒色之至,你知道!说我每个星期换一个情人,说我无性,说我一天喝三夸脱黑咖啡和一加仑琴酒……事实上,如你亲眼所见,雷恩先生,尽管谣言四布,但其实我是个最平凡不过的人,一个毫无恶习的女诗人。」
雷恩叹口气,「黑特小姐,我来是为了问你一个很特别的问题。」
「真的?」愉快开朗的神情消失了,「是什么问题,雷恩先生?」她拾起一根削得奇尖的奇大的铅笔,漫无章法地在桌上涂涂写写。
「我第一次和你见面,你和萨姆巡官、布鲁诺检察官,以及我有个小小的谈话那一次,你提到一件事,似乎毫无来由地一直在我脑中盘旋。自那以来,我就一直想问你更多有关的问题,黑特小姐。」
「是?」她低声应道。
雷恩急切地凝视她的眸子,「你父亲有没有写过侦探故事?」
她震惊不已地瞪着他,香烟从她的嘴唇垂下来。他一眼即看出,那震惊绝非矫饰,仿佛原来她所期待且几乎是担忧的,是一个全然不同的问题。「怎么……」她纵声大笑,「真是奇妙,雷恩先生!你真像那个可爱的老福尔摩斯,我小时候常常沉迷在他的探险故事里……是,家父写过,但是你到底怎么知道的?」
雷恩先生又凝视她一会儿, 才轻叹一声放松下来。 「所以,」他慢慢地说,「我猜对了。」他眼里充满一股无以言传的悲痛,但他很快垂下眼睑来遮掩,她收敛笑容望着他。「那时你说令尊有意尝试写小说,就我这特别的问题看来——有一些事实显示,可能性相当高。」
她捻熄香烟。「恐怕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她说,「但是我——我信任你,雷恩先生……不久前——去年初秋的时候——家父有些腼腆地来找我,问我能不能推荐一个好的出版经纪人,我把自己的推荐给他。我相当惊讶——他在写东西吗?」
她停下来,雷恩低声说,「请继续讲。」
「起初家父不好意思说。但是我一直逼他,最后,等我答应保密以后,他承认他在着手策划一部侦探故事。」
「策划?」雷恩急急地问。
「据我记得,他是这么说。他把他的想法列出大纲。他认为他勾画出一个颇为高明的情节,想询问一下出版界的人,看看如果完成以后,得到发表的机会有多大?」
「是,是,我了解,现在一切都清楚了。他有没有说什么别的,黑特小姐?」
「没有, 事实上, 当时我并未太——太感兴趣,雷恩先生,」她喃喃地说,「现在我自觉很可耻。」她瞪着铅笔,「虽然当时我对父亲这种突发的创造欲望颇为惊喜,无庸赘言,他向来是个极端偏好科学的人。那是我最后一次听到他提起这件事。」
「你有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
她摇头,「直到你刚才问起,我全然把它忘了。」
「你父亲喜欢秘密,」雷恩评论说,「可不可能,他跟你母亲或其他人提过?」
「我确信他没有,如果有,我应该会听到。」她叹气,「姬儿是个相当轻率的人,我了解,如果她知道的话,一定会到处拿来当笑柄讲;康拉德知道的话,就会在我们其他人面前冷嘲热讽;而且我十分确定,父亲没有告诉母亲。」
「你为什么这么确定?」
她握起拳头,盯着自己的拳头看。「因为家父和家母,如非必要开口,互不交流已经很多年了,雷恩先生。」她以低沉的语调回答。
「原来如此,对不起……你有没有亲眼看过原稿?」
「没有,我想并没有所谓的原稿——只是一份中心思想的大纲,如我刚才所说。」
「你知不知道他可能把大纲收在哪里?」
她无能为力地耸耸肩。「除了他那间实验室里的某个地方,想不出还有哪里。」
「至于这个构想本身——你说他曾经表示很高明。他的构想是什么,黑特小姐?」
「我没办法说什么,他没有告诉我故事的内容。」
「那么黑特先生有没有拿这个侦察故事去请教过你的经纪人?」
「我确定他没有。」
「你怎么知道?」
「我问过我的经纪人,父亲有没有去找过他,他说没有。」
哲瑞·雷恩先生站起来,「你帮了很大的忙,黑特小姐,谢谢你。」
第九景
实验室
6月10日,星期五,下午3时30分
数小时之后,屋子里一片沉寂,雷恩先生悄悄登上阁楼,爬上通屋顶的小梯子,推开活门,跳上滑溜的屋顶。一名身着雨衣手撑雨伞的刑警万般无奈地靠在烟囱上站岗。雷恩愉快地跟他问好,无视于滴在衣服上的雨水,走过去往烟囱管漆黑的里部窥探。虽然他知道如果有手电筒,可以看得见分隔死者房间和实验室那座墙的墙头,但此刻他什么也看不见。他站在那里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向刑警挥挥手道别,又经过活门循原路下楼。
到了二楼,他四处张望,所有卧室的房门都开着,走道上空无一人,他迅速把门扭一转进入实验室。墨修从正在阅读的报纸后面抬起头来。
「哎,哎呀!」墨修热诚地招呼,「如果不是雷恩先生还会有谁,真高兴看到你,我从来没被派遣过这么无聊的差事。」
「这我相信。」雷恩喃喃应道,两颗眼珠滴溜溜地转。
「能看到一张正常人的脸可真好,我说,」墨修一副亲昵的口气说,「这里头静得像坟墓一样——嘿,嘿!」
「确实如此……墨修,你帮我做一件事。或者说是帮你屋顶上的同事做一件事。」
「谁——克劳斯?」墨修一头露水地问。
「我想那是他的名字没错,请上去屋顶陪他,他好像难过得很,需要有人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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