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恩摇头,「不,巡官,如果艾德格·皮瑞杀人,按照他这个人的个性,他会马上自杀。你记得哈姆雷特吗,一个意志薄弱、摇摆不定的人,然而却具有高度的智慧构筑计划,正当暴力和阴谋在他周遭如火如荼地进行时,他却因自咎和自责在那里举棋不定,苦恼不已。但是记住这点:像他这样游移不定的人,当他果真付诸行动,他就胡杀乱砍,而后立即自杀。」雷恩哀伤地微笑,「我又犯了老毛病了,可是真的,巡官,仔细调查你这名嫌犯,他就像那种演到第四幕的哈姆雷特。第五幕的时候——剧情改变了,所以不能相提并论。」
萨姆不安地把身子挪来挪去,「唉,好吧,就算这样吧。重点是——你对这整桩事的看法如何?」
「我认为,」雷恩突然笑了起来,「你在玩魔术哪,巡官。你怎么会把皮瑞这桩理论又给挖出来呢?我以为你早把它抛诸脑后,追求另一个灵感去了,你还小心翼翼的,不让我知道是什么灵感呢。」
萨姆一副害臊的样子,「假装我没说过什么灵感之类的话。我确实做了一些调查,但是没有结果。」他机灵地反驳雷思,「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雷恩先生。」
这次轮到雷恩退缩了,一抹忧郁再次掠过他的面容,他的笑容几乎全部消失,「说实话……我不知道该怎么认为,巡官。」
「你是说你束手无策了?」
「我的意思是,这不是采取激烈行动的时候。」
「噢……呃,我们对你非常有信心,雷恩先生,去看隆斯崔那档事,确实证明你有破案的能力。」巡官抓抓下巴,「可以这么讲,」他有些尴尬地说,「布鲁诺和我们全靠你了。」
雷恩从椅子上跳起来,开始来回踱步。「拜托,不要,不要靠我什么。」他的焦虑如此明显,巡官一下目瞪口呆。「就当我根本没有插手这个案件,你尽力进行吧,巡官,建构你自己的理论吧,拜托你……」
萨姆的脸色阴沉起来,「如果你觉得如此,那又何必……」
「昨天——你的那个灵感——没什么运气,呃?」
萨姆狐疑的眼色并未消除,「追踪了一下,去见过米里安。」
「啊!」雷恩紧接着应道,「那好,很好,那他告诉你……」
「都是我已经从你那里知道的事情,」萨姆有些不自然地回答,「约克·黑特抹手臂的那个香草玩意儿,所以你也去见过医生,哼?」
「呃——是,是,当然。」雷恩突然就着一把椅子坐下来,用手遮住眼睛。
萨姆凝视他良久,十分疑惑,又十分恼怒。然后他耸耸肩。「好吧,」他勉强和气地说,「你说你有消息要告诉布鲁诺和我,是什么消息?」
雷恩抬起头来,「我要给你一件非常重要的消息,巡官,我必须先得到一个承诺——你不可以问我是从哪里得到这个消息的。」
「好吧,是什么?」萨姆咆哮。
「这个,」他谨慎无比地说,仿佛每一个字都是精挑细选,「在约克·黑特失踪以前,他正着手策划一部小说的情节。」
「一部小说?」萨姆瞠目以对,「那有什么?」
「可是这不仅仅是一部小说,巡官,」雷恩以几近耳语的声音说,「这是一个他期待有一天要写出来,并且予以出版的故事,一个侦探故事。」
一时间,萨姆像中了催眠似地坐在那里瞪着雷恩,雪茄悬在他的下唇,右太阳穴上的血管像某种活物似地抽搐几下,然后他像射弹弓一样从椅子上弹起来,大喊:「一个侦探故事!」雪茄掉在地上,「啧啧,那真是新闻!」
「是,」雷恩满心沉重,「一个谋杀和侦查故事的大纲……还有一件事我应该告诉你。」
萨姆几乎听而不闻,此时他努力集中精神,把两只茫然的眼睛转向雷恩。
「那就是……」
「哈!」萨姆似曾相识地甩了甩头,一下又精明专注起来,「什么?」
「约克·黑特小说里的背景和人物都是真的。」
「真的?」巡官喃喃地说,「此话怎讲?」
「约克·黑特直接从他自己的家人中取材。」
恍若受到电击一样,巡官的大骨架痉挛了一下。「不,」他哑着嗓子说,「不,不可能,太过分了……绝对——」
「对,巡官!」雷恩疲惫地说,「你听了可感兴趣?应该会感兴趣。太了不起了,一个人虚构了一个下毒和谋杀的故事,然后事情开始在他自己家里实际发生起来……那些事件,当真和小说里纯粹虚拟的每一步情节都相吻合。」
萨姆吸了口气,他的胸膛如波涛起伏。「你是要告诉我,」他以浑厚的男低音说,「黑特公馆发生的每一件事——两次毒害露易莎的阴谋,谋杀黑特太太,火灾,还有爆炸——全都预先写在白纸上,是从黑特的脑袋里编出来,打算当做一个故事的?见鬼,不可置信!从来没听过这种事!」
「不仅如此……」雷恩叹气,「无论如何,就是这样,巡官,我捎来的信息的概略和要旨到此为止。」
他起身,绝处逢生似地紧紧抓住他的手杖头,眼里有一种无助颓败的神情,萨姆像头野兽般来回踱步,摇头摆尾,喃喃自语,他的脑中嗡嗡作响,一下臆测,一下放弃,一下决定……
雷恩走到门边停下来,连他举止之间原有的年轻风采都不见了,他举步蹒跚,他的背脊——原是如此挺拔强壮——竟也变得佝倭了。
巡官忽然煞住脚,「等一下!你说不准我问问题。好吧,如果你有所隐瞒,想必有充分的理由,我不会追问。但是告诉我这点,每一个侦探故事里都有一个罪犯,约克·黑特的罪犯是谁——在故事里——如果他的角色都是来自他自己的家人?可以肯定,无论故事里的罪犯是谁,一定和实际的罪犯不相同——因为太危险了,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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