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全球反实在论:语言、真理和实在
在当代文献中实在论与反实在论的争论往往采取我认为没有帮助的形式,而且无论如何它是我和许多其他人要讨论的是不同的争论。对这场讨论的一般而抽象的术语不感兴趣的读者不妨跳过这一节。我称之为的全球反实在论提出的问题是,包括科学语言在内的任何种类的语言,如何能与世界打交道,或与世界挂上钩。它的维护者说,我们没有办法通过感知或任何其他方式与实在面对面,直接获得有关它的事实。我们只能从人为的视角来看世界,并用我们理论的语言来描述它。我们永远陷在语言的圈子里,不能突破它的束缚、独立于我们的理论"直接"描述实在。全球反实在论否认我们能用任何办法(不仅在科学内)接近实在。
我怀疑有任何严肃的当代哲学家认为我们能够与实在面对面,直接获得有关它的事实。我要提醒读者在本书中我们大概在第二章留下了这种思想。因此,在这种意义上我们全都是全球反实在论者,但仅此而已,因为这是一个很弱的论点。当认为不能直接接近实在具有这样的后果,即为对科学和一般知识采取的怀疑论态度辩护时,它就变成强的论点。这个思想是,任何知识都没有作为对世界的表征这类特权地位,因为我们不能接近世界,不能接近就不能为此辩护。这种观点是没有根据的。虽然我们真的不能不用某种概念框架描述世界,然而我们能够通过与世界的相互作用来检验那些描述的适宜性。我们发现世界不仅是通过观察和描述,而是通过与它相互作用。正如在第一章讨论的,必须用语言表述的、有关世界的断言的建构是一回事。这些断言的真伪是另一回事。真理的概念往往被认为对实在论的争论具有重要关系,因此要求讨论真理概念。
最为有利于实在论者的真理理论是所谓真理符合论。这个理论的一般思想是一目了然的,可用常识来例证,以致使它看起来几乎是老生常谈。按照符合论,一个句子是真的,当且仅当它符合事实。句子"这只猫是在席子上"是真的,当且仅当这只猫是在席子上,这个句子是假的如果它不在席子上。一个句子是真的,如果事情如句子说得那样,否则是假的。
这个真理概念的一个困难是容易,它也可能容易导致悖论。所谓的说谎者悖论就是一例。如果我说"我从不讲真话",那么如果我说的是真的,那就我说的是假的!另一个例子如下。我们想象有一张卡片,卡片的一面写着"这张卡片的另一面的句子是真的",而另一面写着"这张卡片另一面上写的句子是假的"。稍加思索就会发现这两个句子既是真的,又是假的。
逻辑学家阿尔弗雷德·塔尔斯基证明对于一个相当简单的语言系统而言,如何能够避免悖论。关键的一步是,他坚持认为,当人们正在谈论某种语言的句子的真假时,必须仔细区分正在被谈论的语言系统中的句子,即"对象语言",与有关对象语言的谈论在其中进行的语言系统中的句子,即"元语言"。关于卡片的悖论,如果我们采纳塔尔斯基的建议,那么我们必须判定:卡片上的每一个句子是在正在被谈论的语言中,还是在其中进行谈论的语言中。如果人们遵循这条规则,即每一个句子必定要么是对象语言,要么是元语言,不可两者兼有,那么两者都不可能指称对方,也不可能被对方所指称,这样就不会发生任何悖论了。
因此,塔尔斯基符合论的关键思想是,如果我们要谈论某个特定语言的句子的真,那么我们需要更为一般的语言,即元语言,用这种语言我们能够既指称对象语言的句子,又指称那些对象语言与之符合的那些事实。塔尔斯基必须能够表明如何能系统发展真理符合论概念,使对象语言内的所有句子避免悖论。这是一项技术上困难的工作,其理由是:对于任何重要的语言,有无穷数目的句子。塔尔斯基完成了他的工作,但那些语言包括的是有限数目的单称谓词,如"是白的"或"是桌子"。他的方法包括将一个对象必须满足的谓词的意义看作是给定的。
日常语言的例子似乎是浅显的。例如,x满足谓词"是白的",当且仅当x是白的。假如这种满足概念适用于某一语言的所有谓词,塔尔斯基表明如何能从这个出发点为该语言的所有句子建立真理概念。(用专门术语来说,将这种简单的满足概念看作给定的,塔尔斯基就可以用回归方法定义真理。)
塔尔斯基的成果当然对数理逻辑具有重要的技术意义。它与模型理论有基本的关系,对证明理论也有意义。但这些问题远远超过本书的范围。塔尔斯基也表明,用自然语言讨论真理时,如何能引起矛盾,以及这些矛盾如何能得以避免。但我认为他的工作就止于此,塔尔斯基本人也这样认为。为了达到我们的目的,我认为塔尔斯基的符合论也就是纳入这个浅显的规定("雪是白的"当且仅当雪是白的)中的这个内容。也就是说,塔尔斯基业已表明,可以利用常识的真理概念而摆脱曾被认为威胁它的悖论。从这个观点看,如果世界就是像科学理论所说的那样,那么有关这个世界的科学理论就是真的,否则就是假的。我们关于实在论的讨论涉及真理概念,我将使用的这是这个符合论的真理概念。
那些急切维护全球反实在论的人认为,真理符合论在描述句子与世界之间关系时并没有避开语言。如果人们问我,像"这只猫是在席子上"一个陈述符合什么,那么除非我拒绝回答,我必须给出一个陈述作为回答。我将回答说"这只猫是在席子上"符合在席子上的这只猫。支持反对意见的那些人对此会回答说,我在给出回答时,我没有表征一个陈述与世界之间的关系,而是表征一个陈述与另一陈述之间的关系。这是一个起误导作用的反对意见,可用一个类比来证明这一点。如果我有一张澳大利亚地图,人们问我地图指什么,那么回答是"澳大利亚"。在给出这个回答时我不是在说地图指的是"澳大利亚"这个词。如果问我地图指什么,我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给出一个言语的回答。这张地图是被称为澳大利亚的一大块陆地的地图。在猫和地图的例子里,都不能合理地说,我的言语回答断言,句子"这只猫是在席子上"(在第一个例子里)和地图(在第二个例子里)只是指的言语。(我认为,例如斯蒂夫·沃尔伽(Woolgar, 1988) 关于科学的全球反实在论就包含着我努力在这里清除的混乱。) 至少对我来说,"这只猫是在席子上"这个断言指的是世界的一种事态,如果这只猫在席子上它就是真的,如果这个断言完全不可理解和显然是不正确的,那么它就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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