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伪主义者希望摈弃特设性假说而鼓励提出有可能改进被证伪理论的大胆假说。那些大胆的假说将导致原来被证伪的理论所不能产生的新颖的可检验的预见。然而,尽管导致有可能进行新的检验这一事实使得假说值得进行研究,但是只有在它经受住了至少是其中一些检验之后,才能认为这个假说改进了它所要取代的成问题的理论。这就等于是说,新提出的大胆假说在能够被认为宜于代替已证伪理论以前,必须能够作出某些新颖的预见并得到确认。许多轻率而鲁莽的推测都经受不住嗣后的检验,因而不能认为它们对科学知识的成长作出了贡献。偶尔也有轻率而鲁莽的推测确实导致了新颖的看来是不可能的预见并且为观察或实验所确认,因而成为科学成长史上光辉的一页。大胆猜想所导致的新颖预见的确认,在证伪主义科学成长观中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
4大胆性、新颖性和背景知识
对于分别用来修饰假说和预见的两个形容词"大胆"和"新颖"还有必要再说上几句。它们两者都是历史上相对的概念。在科学史某一阶段被认为是大胆的猜想,在较后的阶段却并不一定仍然是大胆的。当麦克斯韦在1864年提出他的"电磁场动力学理论"时,那是一个大胆的假说。其所以是大胆的,是因为它违反了当时所公认的一些理论,这些理论包括下列假定:电磁系统(磁体、充电体、载流导体等等)间的相互作用是越过空虚的空间瞬时完成的,而电磁效应只能通过具体的物质以有限的速度传播。麦克斯韦的理论却和这些被普遍接受的假定相抵触,因为他的理论预测光也是一种电磁现象,并且正如后来所认识到的那样预测,波动的电流应该发出一种新型的辐射,也就是以有限速度在空虚的空间传播的无线电波。所以,麦克斯韦的理论在1864年是大胆的,由此而产生的关于无线电波的预见,则是一种新颖的预见。今天麦克斯韦的理论能够为电磁系统的一系列作用提供精确解释这一事实已经成为公认的科学知识的一部分,而断言无线电波的存在及其某些特性也就不是什么新颖的预见了。
如果我们把科学史上某一阶段得到普遍接受和充分肯定的科学理论总和称之为当时的背景知识,那么我们就可以说,只要根据当时的背景知识看来一个猜想的论断未必可能,它就是大胆的。爱因斯坦的广义相对论在1915年就是一个大胆的理论,因为当时的背景知识包含认为光沿直线传播的假定。这一假定就与广义相对论的推断之一相抵触,这一推断就是,光线在通过强引力场时应该弯曲。哥白尼的天文学在1543年是大胆的,因为它和当时认为作为宇宙中心的地球是静止的背景假定相冲突。而在今天,他的天文学就不会被认为是大胆的了。
正如要参照有关的背景知识来考虑猜想是否大胆一样,判断预见之是否新颖要看预见所涉及的现象在当时的背景知识中是否考虑在内,或是否被这种背景知识所明确排除。关于海王星的预见在1846年是新颖的,因为当时的背景知识并没有提到过这样一颗行星。布瓦松从1818年菲涅耳光的波动说推演出的预见,即对不透明圆盘的一侧加以适当的照明则在另一侧的中心就应该观察到一个光斑,是新颖的,因为构成当时背景知识的一部分的光的微粒说,排除了出现这种光斑的可能。
上一节表明,对科学知识成长作出重大贡献,或是在大胆的猜想得到确认的时候,或是在谨慎的猜想被证伪的时候。关于背景知识的概念使我们能够看到,这两种可能性会作为一次实验的结果而同时出现。背景知识是由许多谨慎的假说构成的,正是因为这种知识是得到充分肯定而且被认为是不成问题的。某一大胆猜想之得到确认势必牵涉到据以判断此项猜想为大胆的那种背景知识某一部分之被证伪。
5归纳主义和证伪主义的确认观比较
我们已经了解,根据精致的证伪主义的解释,确认在科学中起着重要的作用。但是,这并不妨碍照样给那种观点贴上"证伪主义"的标签。精致的证伪主义者在否认理论能够在任何情况下可被证明为真或可能真的同时,仍然认为理论可被证明为假并加以摈弃。科学的目的在于证明某些理论为假并以更好的理论,即能够显示出具有更大的经受检验能力的理论加以代替。新理论的确认之所以重要,在于确认提供证据证明新理论比所要取代的理论高明,在新理论的帮助下或在确认新理论时发现的证据证伪了所要取代的理论。一旦新提出的大胆的理论成功地取代了它的对手,就该轮到它自己来充当严峻检验的靶子了,这些检验将在更大胆猜想的理论帮助下被设计出来。
由于证伪主义者所强调的是科学的成长,因而他们的确认观和归纳主义者的有很大的不同。根据第四章所述的极端归纳主义者的观点,确认某一理论的一些事例的意义,完全取决于得到确认的观察陈述和这些陈述所支持的理论之间的逻辑关系。盖勒对海王星的观察给予牛顿理论的支持度与现代对海王星的观察所提供的支持度毫无差异。获得这种证据的历史情境是无关紧要的。确认的事例之所以是确认的事例,只在于它给理论提供归纳支持,得以成立的确认事例的数目越多,理论得到的支持就越大,因而它是真的可能就越大。这种非历史的确认理论似乎会产生这样一种并不动人的结果:对落下的石头、行星的位置等等所作的无数观察,只要能够增加万有引力定律真值的概率,就会成为值得进行的科学活动。
与此相对照,在证伪主义者看来,确认的意义在很大程度上要依确认的历史情境为转移。如果确认是检验一项新颖预见的结果,那种确认就可以使理论获得某种高度的价值。那就是说,如果估计到根据当时的背景知识某一确认不大可能会发生,那种确认就有重要意义。确认如果是既有的定论,就没有意义。如果今天我以抛掷石头到地上来确认牛顿的理论,我对科学就并没有作出任何有价值的贡献。反之,如果明天我确认认为两个物体之间的引力取决于物体温度的推测性理论,并因而证伪牛顿理论,我就会对科学知识作出重要贡献。牛顿的引力理论及其某些局限已经构成现今背景知识的一部分,而引力对于温度的依赖关系却并不是。这里有另一个例子可以支持证伪主义者赋予确认的历史观点。赫兹在检测到第一束无线电波时确认了麦克斯韦理论。而每当我收听我的收音机时,我确认了麦克斯韦理论。在这两个事例中,逻辑境况是相同的。在每一个事例中,理论都预测无线电波应被检测到,而在每一个事例中,成功地检测到无线电波都为理论提供了某种程度的归纳支持。尽管如此,赫兹仍然由于他所成就的确认,而恰如其分地享有盛名,而我所作出的经常不断的确认,在科学情境下却理所当然地被人们所忽略。赫兹向前迈出了重要一步。当我收听收音机时,我只不过是在原地踏步。对这种差别起作用的是历史情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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