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样做的目的是想悟出一个形象,好让人一看到便能想起那位已逝去的死者。形象的重点不在于那个人过去的生活,而是在于此人的本质,表现的方式则 可能是一幅图画、一个象征或某个特殊的场景。人的一生全写在他的脸上,如刺青一般具有个性。她不会选择那些太典型的形象,例如给高尔夫球员画球杆 、给医生画双蛇交缠的节杖。她的图画有种梦幻的特质,那是死者的生之梦想。她画过朦胧微黑的人形,背景衬的是明亮的天空。她画过田园景致,画过山 峰树木和巢中之鸟。她画过城市风光,画出了天际线。她画过星群和流星,画过一个刻在岩石上的名字。她的画中有种欢愉、有种刺激,能让人记取美好的 事物。她在一名老妇人的面具上,画下了一个跳舞旋转的小女孩。有位中年飞行员去世(他死于心脏病而非飞机失事),但她在他的面具上画的不是飞机, 而是一幅由高空俯瞰这世界的景象,她还在星空上写下一行字:叫它天堂或叫它飞翔。另一名死者是致力于为病友请命的艾滋病患者,露西为他画了病毒的 图案,她把致命的病毒画得美丽非凡,旁边则陪衬着此人生前的种种生活情景。有个老太太生前是裁缝,露西用补缀的概念拼成整张面具,每块补丁都画成 宛如布料的质地,从新娘婚纱到包婴儿的毯子,每片布料的主题都不同。这些面具的唯一共同点仅在于:死者真实的脸庞都是藏在露西的作品之下的,如此 便让面具的表面拥有更强的可观性。
对于自杀死亡的人,露西会做得特别用心,而这种活她一共接过两次。第一次是一位五十多岁的男人,此人患忧郁症已有一段时间,但他的家人还以为他最 近的病情已有好转的迹象。这个男人是在七月自杀的,在他死后,他的家人才发现他早已为他们准备好了一整柜包装精美的圣诞礼物。露西为这个男人设计 了一个冬天的场景,景致虽然宁静,却布满雪堆、枯树和玻璃碎片般的冰柱,让人难以穿越。雪地前景站着一个很小的人,正仰着头往上望;若你跟着他的 目光看去,就会发现不远处隐约出现一栋窗户透出光亮的小农舍。在这个人的面前还有一大段路要走,还有一座险峻的山岭等待他爬过,但他可以远远地看 见那道光亮和温暖,知道目的地就在不远的前方。
第二个自杀的是一位十来岁的少女,名字叫珍妮弗。露西找她的父母谈过,但他们的脸上却满是茫然和惊讶的表情。他们似乎无法告诉露西任何关于自己女 儿的事,过去他们自以为知道的一切,如今都被打上了问号,让他们怀疑自己是否真的了解过自己的女儿。少女的父母把她的日记交给露西,露西花了一整 晚时间读完,然后及时还给这对父母,好让他们把这本日记放进女儿的棺木里。他们自己并没有读这本日记,因为他们根本不想知道日记中到底写了些什么 。
我不知道那本日记让露西得到了什么体悟,她一个字也不愿意对我提。通常,只要露西接了新订单,她都会告诉我这个对象的情况,告诉我她从这些人生前 的生活中学到了什么,找我讨论一下关于面具设计的想法。然而,这次她并没有这么做,她似乎决定把这个女孩的故事往心里沉。几个月后,当她偶尔心情 低落,脸上的悲伤神情让我关切地问她什么地方出了问题时,她总是说:“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了珍妮弗。”
为了珍妮弗,露西设计了一个面具上的面具。乍看之下,这个面具只简单呈现了珍妮弗的笑脸,但若再细看,就会发现这张微笑的脸只是一个面具;你会看 见这张脸周围呈现出模糊的盾形轮廓,有点像用来象征剧场的那种悲喜表情面具。这个面具左右还各有一条带子,看起来像是被固定在珍妮弗的脸上。在这 个面具底下才是珍妮弗真正的脸,相对于面具的开朗、微笑和喜悦,这是一张既忧郁又闷闷不乐的脸。
这个面具绝对是大师之作,却不是珍妮弗的父母想要的。在我的印象中,这是露西唯一遭到客户退回的作品。她告诉我,那对父母一看到这个面具就发了脾 气,珍妮弗的母亲当场哭出来,而她的父亲则对露西大声咆哮。“这不是我的女儿!”他愤怒地说。
露西立刻允诺重做一个。第二次做出来的面具非常漂亮,但没什么特质。面具上画了一群飞翔的蝴蝶,有种轻盈的感觉,仿佛完全摆脱了地球的重力。面具 全是明亮的色彩和绵蓬蓬的云朵,这正是那对父母所希望的。
露西把第一个面具留了下来,挂在工作桌前的墙上。有时候,当我走进地下室看她做什么或跟她打声招呼时,我会发现她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这 个微笑女孩的面具。
29、小J失踪
真是巧合吧,在我收到温德尔?贺里斯回信的隔天,报上又出现了贺里斯的名字。这次的新闻是——小J失踪了。
在那次审问结束后,贺里斯被送进了监狱,小J则被一名当时参与攻坚、把它从贺里斯的公寓里救出来的警察收养。这名警察后来收到许多邀请函,希望他 能让小J(或可以叫它成名后的新名字“英雄”)上电视节目或参加展览会演出,但都被他回绝了。“这只狗已经被彻底利用过了,”他说,“我现在只希 望给它一个平静的生活。”
但现在,英雄却从这位警察在布鲁克林区的家中不见了。那天他照常去上班,留下英雄睡在沙发上,而当他在午休时返家准备牵狗去散步时,才发现家里的 大门敞开,狗也不知去向。门上的痕迹说明了这里遭人强行侵入,而警察家中的电视和音响也不翼而飞。他们研判,这条狗一定是在歹徒大搬家时,从敞开 的大门溜到了户外。于是,警方展开了庞大的搜寻行动,但到目前为止仍一无所获。全市各地都贴上了告示,要求人们协助寻找一只四岁大、具有说话能力 的黄色拉布拉多猎犬。“无论如何,”这名极度悲伤的警察在接受访问时说,“至少它有办法开口要求协助。”
在新闻披露这事件的这天,马修?瑞斯和他老婆伊莲娜一起上门找我。当敲门声传来,我正躺在沙发上盯着电视,一心只想多得到一些关于小J的消息。此时 才刚过中午,我身上还穿着睡衣睡袍。我本来不想应门的,可是在我站起来透过百叶窗看看来访者是谁时,不小心绊倒了地上的一堆书,更不小心地发出一 声响亮的咒骂。这样一来,我觉得就不好假装自己不在家了。
我把门打开,看见马修和伊莲娜站在那儿,冲着我大咧咧地笑着。马修提着几个保鲜盒和盖好锡纸的烤盘,伊莲娜则抱着一个大桶,里面装满清洁用具。我 愣了一下,怀疑自己是否和他们约了见面。也许他们打过电话来说要找我,是我一时糊涂忘记了。
36/62 首页 上一页 34 35 36 37 38 3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