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斯坦福报告描述了在小镇所见的暴力程度:警察到校至少16次,并且逮捕了超过40人,其中最严重的示威活动,发生在1970年4月29日及30日美军 进攻柬埔寨之后。警方远从旧金山调派警力,到处是石头攻击,第一次一连两天在校园里使用催泪瓦斯,这就是校长肯尼斯·皮策口中的“悲剧”。大约有 65人受伤,其中也包含警察。
一方是斯坦福校园社区的学生,另一方则是帕洛阿尔托市警察和走强硬路线的“鹰派”——大学城居民,两者之间慢慢出现令人难受的气氛。这是一个 令人意外的冲突组合,过去在居民与学生之间不曾这般爱恨交织。
新上任的警察局局长詹姆斯·泽克(James Zurcher)于1971年2月接任时,很希望能解开这份冲突爆发后久久不散的敌意,因此接受了我的提议,共同 合作一个市政警察计划,由口才不错的年轻警官带领大学生参观明亮大方的新警察部门,学生则以共进宿舍餐点并邀请他们进教室上课回报。我认为,日后 或许会有一些年轻警官有兴趣参与我们的研究。然而,我却在这个过程里不经意创造了一群帕洛阿尔托市未来的小恶霸。
警察局局长泽克很想知道,一个人怎么社会化成为一个警察,又为什么一个新手会成为一个“好警察”。“棒极的主意!”我回答,“虽然我没有权力 进行这样的研究,却有些小权力可以研究监狱狱卒何以成为监狱狱卒,监狱狱卒在功能上和地域上相较下是更窄化的角色。如果我们请一些新进警察和大学 生来扮演假狱卒和假犯人,你觉得如何?”对局长来说这似乎是个好主意,因为不论我的研究得到什么结论,对于菜鸟警察来说,无非都是良好的人际训练 经验。于是,他同意派遣几位菜鸟参与这次监狱实验。我很高兴,也知道只差临门一脚了:请局长的菜鸟部下假逮捕即将成为模拟监狱中的犯人。
但是,就在我们准备开始的时候,警察局局长愿意出借部下来当狱卒或犯人的话却食言了,理由是他们这两个星期没有额外的人力。虽然如此,他还是 和气地表明,他愿意以其他任何形式来协助我的监狱实验。
我建议,为了让这个研究开始的方式够逼真,最理想的方式还是请真正的警察出面逮捕这些即将入狱的“假犯人”!它只会花费周日几个小时的休假时 间,但却可以确定能让这个研究的成功走出一大步。在被逮捕的同时体会到瞬间失去自由的感受,远远比自己走进斯坦福校园,自愿交出自由来当受试者更 逼真。局长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让他的小队长带领部下,在星期日早上开着警车到各地执行逮捕任务。
出师未捷身先死
我所犯的错,就是没拿到白纸黑字的确认!实际上我们应该要求白纸黑字的书面文件(当时达成的协议,并没有拍摄或录音存盘),当我发现问题时已 经是星期六了,紧急打电话到警察局确认时,局长泽克早已去过他的周末假期了。真是个坏兆头!
如我所预期的,星期日帕洛阿尔托警局值勤小队长并没有任何执行非法侵犯的大规模突袭逮捕意愿,当然不只是因为他没有上司的书面授权。这样的老 骨头,不会想要参与任何我所进行的研究,他显然有许多其他更重要的事,比这个笨蛋实验的“警察捉小偷”游戏来得有意义。在他的观点里,心理学就是 爱管闲事,探查他人不欲人知的隐私!在他的想象里,只要心理学家看着他的双眼,就一定可以看穿他的心事,因此当他说“教授,非常抱歉,我很想协助 你,但是规定就是规定,没有上头正式的授权我们不能派人”的时候,眼神总是逃避着我的双眼。
在他以“不如你星期一再来吧,到时候局长在”来赶我离开之前,规划周全的计划正在我脑中一一展现,整个系统已经开始运作:我们在斯坦福心理系 所地下室仔细设置模拟监狱,狱卒正在挑选制服,并且热切地期待着他们的第一批犯人,第一天的食物也已经采买完毕,犯人的服装也由我秘书的女儿亲自 手工缝纫完成,录像带组和牢里的监视摄影机也都架设妥当,学校的学生健康组、法律部门、消防部门,以及校警都全员戒备待命,租借的床与床单也已经 安置妥当。并给令人望而却步的后勤工作提供所需的空间和料理,至少有两打自愿者照料他们长达两星期的生活,一半的人日夜住在监狱里服务,另一半则 要每天轮班工作八小时。我从没有做过这样的实验:每一个阶段超过一个受试对象而且不止一小时。因此,只要有一个人轻言说“不!”,全部的心血都会 化为乌有!
我早就学到,“谨慎”是科学智慧的重要面,手上留着王牌更是聪明人的最佳策略,所以早在泽克局长放我鸽子之前,我就预期会有这样的结果。因此 我说服了一个在KRON电视台工作的旧金山电视导演,为我们拍摄这个令人兴奋又惊讶的警方逮捕行动,作为晚间新闻特别报道的主题。我指望媒体的力量可 以软化制度上对于研究计划的抵制,甚至引诱娱乐界来拍摄站在我身旁执行逮捕行动的警察英姿——上电视!
“真的是十分遗憾啊!小队长,我们今天不能进行局长预期我们会采取的行动了。枉费我们有从第四频道来的电视摄影师,都准备好要拍摄今晚的逮捕 行动,然后放上晚间新闻。这是贵单位建立良好公众形象的好机会,不过,我想局长听见你们今晚决定不照计划行动时应该也不会太难过。”
“听着,我不是不帮你,只是我不能保证我们弟兄们都能配合,我们不能放着正事不做,你知道的。”
虚荣,你的名字叫做电视新闻出镜!
“为什么我们不把这件事丢给这里的两位警官?如果他们不介意电视台拍摄几个例行的逮捕行动,接下来还是可以再去做局长交代的其他正事。”
“又不是什么大事情!”年轻的警察乔·斯帕拉科(Joe Spsraco)这么说,一边梳理一头黑卷发,一边看着紧贴在电视台工作人员肩膀上的大摄影机 ,“真是漫长的周日早晨啊,而这个看起来似乎有那么点趣味了。”
“好吧,我相信局长一定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如果你们都已经准备好了,我也不想太杀风景;但是听我说,你最好准备好接到勤务通知,并且在我需要 你的时候马上终止实验。”
这时我插话了:“警官,你可以为电视工作人员拼一下你的名字吗,这样他们才能在今晚的电视新闻播出时说出你的名字。”我必须确认他们在逮捕且 送走犯人之前,不论帕洛阿尔托发生什么其他大事,他们都能够配合,并确实逮捕我们的犯人,而且在总局完成正式的备案程序。
“一定是重大的实验才会有电视新闻报道,对吧,哼,教授?”鲍伯警官问我,同时一手整理领带另一手轻抚着配枪。
“我想电视工作者是这么想吧。”我这么说,心里十分明白自己岌岌可危的处境,有警察突击逮捕的实验,一定很不寻常而且会有些令人感兴趣的效果 ,或许这就是局长允许我们执行的理由吧。这里是姓名和地址的清单,有九个嫌疑犯要被逮捕,我会与我的研究助理克雷格·黑尼同车,跟在你们警车之后 。开慢一点,这样摄影机才能捕捉到你们的行动。一次逮捕一个,都依照平日你们执行任务的程序,宣读“米兰达权利”,搜身且戴上手铐,视他们为具危 险性的嫌疑犯。前五位的控诉是《刑法》第459条“破门盗窃”,其他四位是美国陆军条例第221条“持械抢劫”,将每个嫌疑犯带回总局,登记、印指模, 填写刑事鉴定卡,所有平日一贯的作业流程。
“送他们进拘留室后,再进行下一位嫌疑犯的逮捕行动,我们会转送他们到我们的监狱,唯一较不合规定的要求是,在将他们收押到拘留室时,请你们 蒙住他们的双眼。因为当我们送他们到监狱时,不希望他们看到我们或看到前往的地方。克雷格和我的另一位助理科特·班克斯,以及我们的狱卒之一凡迪 (Vandy),将会负责运送工作。”
“听起来不赖,教授。鲍伯和我可以搞定,没问题的!”
好戏正式开场
乔、鲍伯和克雷格、摄影师、比尔和我离开队长的办公室,走下楼梯到检查罪犯登记处。这个地方最近才由帕洛阿尔托总局改建过,看起来焕然一新, 和旧监狱的味道相去甚远。旧监狱并不是不堪使用,只是因为有些年纪。我想要警官和摄影师一同行动,以确保从逮捕第一个嫌犯到最后一个都尽可能按照 标准流程。我曾告知摄影师这个实验的目的,但是只有大略提过,因为我在意的是如何赢得值勤警官的配合。于是,我心中浮现了一个念头,我应该安排一 个详细的说明,告诉他们这个研究的程序细节,以及为何做这类实验的理由。这有助于形成一种团队士气,也能表现出我很在乎,愿意花时间聆听且回答他 们的问题。
“这些孩子知道自己将被逮捕吗?我们有必要告诉他们这是实验的一部分吗?”
“乔,他们全都是自愿来过监狱生活,他们报名我们刊登在报纸上的招募广告,参与为期两周有关监禁的心理学实验,一天不但可以赚15美元,而且… …”
“等等!你说这些孩子只要蹲在监狱里两个星期,一天还可以赚15美元?或许乔和我可以当自愿者,听起来很好赚!”
“或许吧,或许真的挺好赚的,万一有什么闪失,我们会重做一次研究,那时就会用一些警官来当犯人和狱卒,就像我跟你们局长提过的那样。”
“好,到时尽管包在我们身上。”
“就如我刚刚所提到的,你们将逮捕的这九位学生是由《帕洛阿尔托时报》(Palo Alto Times)和《斯坦福日报》(The Stanford Daily)的上百名 应征者中挑选出来的,我们淘汰掉一些怪人,或是过去曾有任何被逮捕的经验,以及有生理或心理问题等等的应征者,再让我的助理克雷格和科特进行长达 一小时的心理评鉴和深度面谈,最后才选出24位受试者。”
“24位受试者,每人一天15美元,共14天,你要付的可是笔大数目啊!这该不会是从你自己的口袋掏出来的吧,是吗?博士?”
“一共5040美元,不过,我的研究来自政府海军部门‘反社会行为研究’的经费补助,所以我不用自己付他们薪水。”
“全部学生都想当狱卒吗?”
“不,事实上没有一个人想当狱卒,他们都比较想当犯人。”
“怎么可能?当狱卒好像比较好玩,而且比当犯人少了许多麻烦,至少对我来讲是如此,而且一天15美元当24个小时犯人这种小人物,倒不如当照常轮 班的狱卒来得好赚。”
“是啊!狱卒分成三小组看守九个犯人,预计每天工作八小时之后换班。但学生们抢着当犯人的理由可能是因为:他们有机会被限制自由,比如像是征 召入伍或是被控酒驾、拒绝服从市民义务或反战,他们大多数都无法想象怎么当个监狱狱卒——他们并不是为了成为监狱狱卒而来念大学的。所以即使他们 都是冲着酬劳而来,但是有一部分的人还是希望能学到一点什么,想了解当自己在监狱这个新奇的情境里时,能不能自我管理。”
“你怎么挑选你的狱卒,挑大个子?”
“不,乔,我们随机分派这些志愿者,就像丢铜板,选到人头的被分配去当狱卒,选字的被分配去当犯人。那些狱卒昨天才知道他们被抽中当狱卒,所 以昨天就提早来到斯坦福心理系地下室的小小监狱,协助我们做最后的打点。现在他们已经觉得那里就像自己的地方,每个人都在附近的军事零售店选了一 件制服,而现在他们已经整装完毕,等着我们开始行动。”
“你对这些狱卒们进行过任何训练吗?”
“我希望我有时间做这个,但是昨天我们才针对他们如何扮演这个新角色给了一些职前训练,但没有特定训练。主要是提醒他们如何维持规定和秩序, 不可以对犯人暴力相向,不能让犯人逃跑。我还试着传递一些技巧,希望他们能够借此创造犯人在监狱里头的心理无力感。”
“那些被分派当犯人的孩子,只是简单地被告知在家里、宿舍等候,还是如果他们住得太远就让他们先住进指定房屋里?他们今天早晨才会接获讯息? ”
6/82 首页 上一页 4 5 6 7 8 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