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堪的挫败
很显然地,我们都遭遇了极大的挫折感。我们都受苦于认知失调的紧张,因为没有经过充分的证明就坚信一句谎言,做了很多不必要的举动。我们也经 过了“团体思考”。一旦我,一个领导者,相信谣言是有根据的,每个人便都会接受它是真的。没有人扮演恶魔的拥护者,但是每一个团体都需要那种角色 ,以避免像这样愚蠢或是悲惨的决定。就像“去约翰·肯尼迪(John Kennedy)总统‘灾难性’的决定从猪猡湾侵略古巴,结果完全地失败。”
对我而言这十分明显,我们失去了科学的超脱,这是在执行任何研究中都必须保有的客观性。我变成了一个好的监狱警务长,而不是研究者。从稍早我 和1037的父母见面时,应该就十分明显可以看得出来,更不用提和警察小队长发脾气的事。但无论如何,心理学家也是人,也会在个人层次遭遇相同的困惑 ,而这正是他们专业层次所研究的。
我们的挫败感和难堪,静静地在监狱大厅里散布。回顾起来,我们应该承认我们的错误,然后继续进行下去,但这是任何人最难做到的部分。就只是说 :“对不起,我错了。”我们却总无意识地寻找代罪羔羊来转移对自己的责备。而且我们不需要舍近求远,在我们身边都是犯人,他们必须因为我们的失败 和窘迫付出代价。
第6章 星期三:逐渐失控
在实验的第四天,我衷心期盼相较于星期二无止尽的问题今天能少一些躁乱的场面。我们的日常行程似乎排满了有趣的事件,能够修补这座监狱之中的 裂痕。像是今天早晨会有一位曾是监狱牧师的神父到来,参照真正的监狱,告诉我们模拟的真实度。他也是来还过去欠我的一份人情——我曾提供一些参考 文献,帮助他撰写暑期学校课程中有关监狱的报告。尽管他的到访是在实验开始之前就安排好了,但是现在他肩头上可有两件事,大的那一部分,多多少少 是为了回应申诉委员会礼拜服务的要求,其次则是为“第一假释理事会”而出现,聆听犯人的假释需求。理事会的主席将会是本计划的顾问卡罗·普雷斯科 特,以前的他是不断要求假释但被驳回的犯人,现在的身份则是假释理事会主席。把他的角色完完全全颠倒过来,实在是件有趣的事情。
另外,我也答应了另一次的探访之夜,这应该多少可以安抚这些犯人沮丧的情绪。我也计划把填补麻烦鬼道格8612空缺的新犯人号码改成416。今天有 许多事情等着,但是对斯坦福郡大监狱的警务长和他的工作人员们而言,今天会是顺利的一天。
牧师的斗智赛
麦克德莫特神父(Father McDermott)是一位高大、身高约6英尺2英寸的男子,看起来好像有定期健身的样子,发线渐退反而凸显了他阳光般的灿烂笑 容,鼻梁高挺、气色红润,立如松、坐如钟,并且幽默风趣。三十几岁的时候,麦克德莫特在东岸监狱担任过教牧辅导的工作,硬挺的领子和整齐的黑西装 ,活脱是电影版天性快活却坚定可靠的牧师。我惊讶于他在他牧师角色中的出入自如,现在他是个严谨的学者,也是一个忧国忧民的传牧师,只要有人需要 专业的协助,不论何时他总是会回到他的主要角色“牧师”。
在警务长办公室里,我们浏览过一长串含有注记的名单,这是我为他的“人际攻击”报告所准备的资料。他显然对于我花了这么多时间十分感动,所以 他问了:“有什么我可以为你做的?”我回答:“我希望你能尽可能利用你的时间,尽量多与学生受试者交谈,再根据他们告诉你的和你所观察到的,给我 一个最诚恳忠实的评估:这个实验的真实性,对你而言有多高?”
“当然了,吃果子不能忘了拜树头,我会用我在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工作的经验来做个比较,我在那里工作了好几年了。”神父这么告诉我。
“太好了,我非常感谢能够有你协助。”
是他该上场的时候了:“典狱长邀请了许多犯人,这些人已经登记了,希望有幸和牧师谈谈。一部分人很想和你见面,另一部分希望你能在周末做礼拜 ,只有一个犯人,819,感到身体不舒服需要多一点时间睡觉,不希望你去打扰他。”
“好,那我们走吧,这应该很有趣。”麦克德莫特神父这么说。
典狱长在二号和三号囚房背墙放了两张椅子,一张给神父,一张给来会谈的犯人,我自己也带了一张,放在神父旁边。贾菲站在我旁边,他一个个亲自 护送犯人到这里会谈,看起来很紧张,不过显然很喜欢这一幕“虚拟实境”。我则关心这些犯人们会抱怨些什么,而这位好好神父又会怎么劝导他们。我叫 贾菲去确认,科特?班克斯是否能让录像画面的特写镜头更清楚,但是,我们低分辨率的摄影机似乎达不到我的预期。
大多数的互动都大同小异。
神父介绍他自己:“麦克德莫特神父,孩子,你呢?”
“我是5486,先生”,或者“我是7258,神父”,只有少数人会以自己的名字回答,大多数都用号码取而代之。奇怪的是,神父却也见怪不怪,让我非 常惊讶,社会化进了犯人的角色之中竟起了这么大的影响。
“你被控什么罪名?”
“窃盗”、“强盗取财”、“擅自闯入民宅”或“《刑法》第459条”是最常听到的回答。
偶有一些补充,比如“但我是清白的”或“我被控告……但是我没有做啊,大人。”
神父会接着说:“见到你真好,年轻人。”或者直接叫犯人的名字,询问他住在哪里,他的家人或来探视过他的人。如果麦克德莫特神父问犯人:“他 们为什么用链子链住你的脚?”“我想是怕我们四处乱跑,限制我们的自由。”是最典型的回答。他会问一些犯人他们如何被对待,心里的感觉,是否想抱 怨什么事,不管他帮不帮得上忙,都请他们尽量说。接着,我们的神父出乎我意料地询问他们监禁的基本法律问题。
“有任何人把你关禁闭吗?”他二择一地严肃询问其中一人:“你的律师怎么看待你的案件?”因为各种不同的理由,他也问其他人:“你有告诉你的 家人你被控告的这件事情吗?”“你见过了你的公众辩护律师了吗?”很快的,我们都身陷朦胧地带,神父深深投入监狱牧师的角色,我们的模拟监狱所创 造的真实情境,显然地让神父也投入其中,就好像对犯人、狱卒甚至对我的影响。“我们不能打电话,也从没有被带去聆听审判,甚至没听过审判日是哪一 天,先生。”
神父说:“好吧,有人会去处理你的案件,我的意思是,你可以为自己争取,简单地写封信给法官,但是这么做又有什么好处呢?而且你可能会等很久 才得到答复,你也可以要你的家人联络律师,如果你觉得现在的状况可能对你不太有利的话。”
犯人里奇1037说:“我计划当自己的辩护律师,因为再过几年我就会从法学院毕业,然后很快就可以成为律师了!”
神父嘲讽地一笑:“在我的观察中,律师为自己辩护会掺杂太多情绪,你知道,古谚是这么说的:‘任何人为自己出庭辩护,都好像是聘了一个傻瓜当 律师。’”我告诉1037时间到了,向典狱长暗示换下一个犯人上来。
“中士”过度拘谨的样子还有他拒绝法律咨询的举动,吓了神父一跳,因为他说:“这很公平,我犯罪所以要被抓进来,这个罪名已经成立了,所以要 花这个时间坐牢。”
“还有人跟他一样吗?还是他是特殊例子?”麦克德莫特问。“他是特别的例子,神父!”很难再有人像“中士”一样,甚至连神父都用施与恩典的样 子对待他。
明明知道抽烟不容许,犯人保罗5704还是狡猾地抓紧机会,向神父讨了根香烟:当他深深吐出第一口烟时,没忘了给我一个狗吃屎的奸诈笑容,和一个 “胜利”手势——代表“我整到你了!”申诉委员会的主席,已经下了暂缓令人欢喜的监狱例行公务的决定。我期待他接下来会再要一根香烟。然而,我发 现狱卒阿内特已经暗自记下这个逾矩行动,知道他接下来会为这根香烟和奸诈的笑容付出代价。
经过一个个简短面谈,有人抱怨虐待,有人抱怨违反规定,我变得有些激动和困惑。
只有犯人5486拒绝投入这幕场景——假装这是个真正的监狱,而他是真正的犯人,需要神父来释放他内心的自由。他是唯一一个描述这个情境为“实验 ”的人,不在我们的实验控制范围内。杰里5486是里头最冷静明智的一个,也是最不轻易表露情感的一个。到现在为止,他似乎都把自己摆在阴暗角落里, 避开注意,不会有特别哪个狱卒或哪一值班人员特别喜欢点他出来做事,也鲜少在报数或反叛行动、暴乱中注意到他。所以,我现在开始特别注意他。
接下来的犯人,相对地,极需神父给他法律上的协助,但他也因意识到这将花一大笔钱而吓傻了。“好吧,假设你的律师现在需要500美元作为订金, 你现在身上有500美元吗?如果没有,你的父母亲就得快点跳出来筹钱,而且刻不容缓。”神父说。
犯人修比7258接受神父的协助,给了他母亲的名字和电话,这样她就可以安排法律上的协助。他说他的表哥在当地的公众辩护所工作,可能可以保释他 出狱。麦克德莫特神父答应照他的要求去做,修比欣喜若狂,好像圣诞老人要送给他一台新车一样。
整个流程变得越来越奇怪。
在离开之前诚挚地与七位犯人对谈的神父,用神父最诚挚的方式问我,是否还有顽强抵抗的犯人需要他的协助。我叫狱卒阿内特鼓励819花几分钟时间 和神父讲讲话,这或许可以让他好过一点。
在犯人819准备和教牧辅导员对谈的空当,麦克德莫特神父向我透露:“他们全都是天真幼稚型的犯人,他们不知道监狱是什么,是用来干什么的。他 们都是典型的知识分子,是和你一样想要改变监狱系统的人——明日的领导者和今日的投票人,而他们也是那些将塑造小区教育的人。不知道监狱是什么, 监狱可以怎样影响一个人,但是你在这里做得很好,这将会教导他们!”
我把这段话当作信任票,牢记他今日的训诫,但是困惑仍然未减。
犯人斯图尔特819看起来糟透了,重重的黑眼圈,披头散发没有梳理。这个早晨,斯图尔特819做了一件坏事:在一阵怒气之下,他弄乱了他的囚房,撕 开枕头把里头的羽毛弄得到处都是;他被丢进黑洞,让他的室友整理这一切脏乱,他自从昨晚父母亲探视后就开始心情低落,某个伙伴告诉狱卒,他的父母 语重心长地跟他讲了一大堆话,他却用另一种方式解读。他们并不关心他的抱怨,尽管再怎么尽力解释,他们仍然不在乎他的处境,只不断讲着刚刚才看了 哪出难看死的表演。
神父:“我想你可能会想和你的家人讨论帮你找个律师这件事。”
819:“他们知道我是个犯人,也知道我在这里做了什么——关于报数的事情,那些规则,还有不断地找我麻烦。”
神父:“你现在感受如何?”
819:“我觉得头痛欲裂,我需要医生!”
我从中打断,试图发现头痛的来源。我问他这是不是常常有的偏头痛,或者是因为过度劳累、饥饿、炎热、压力、便秘或视觉问题所导致的。
819:“我感觉像虚脱了,非常不安!”
接着他就崩溃了,失声哭泣,大口叹气,神父以给他手帕让他擦掉眼泪来安慰他。
“好,听我说,事情没有那么糟,你待在这里多久了?”
“只有三天!”
“那你接下来最好别再那么情绪化。”
我试图安抚819,为他安排一个时间喘口气,到大厅外头的休息室——实际上就是摄影机隔间后面——休息一下。我告诉他可以在那里自由的休息,我 会给他一些好食物吃,看看头痛是不是在下午就会好转,如果没有,我会带他到学生健康中心做个检查。因为我把他带到安全性最低的地方,所以我要他保 证绝对不会脱逃。我也询问他,是否感觉差到没有办法继续下去。但是他坚持他可以继续下去,不会再做任何调皮捣蛋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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