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配合他绝美的台词,马格面向我蹲跪下来,太阳照在他的背上,在他头上映出一圈光环,让他看起来比平常更有威胁性。他的脸紧贴着我的,近得我可以闻到他口中的口香糖臭味,他站起来,拐了我一记。
“嘿,你要跟我走还是想留在这里过夜?”
我一言不发地起身,走在他身后。
当他走远时,我才发现事情不对劲:我身后的影子比平常足足高出了一米多,而马格的影子却变小了,小到我能由此推断那就是我的影子。
要是马格发现他救了我,我却趁机偷了他的影子,那我赔上的可就不只是一个学期,而是往后的学校生活都会毁于一旦,直到我十八岁考完试离开学校啊!不需要心算高手也能算出,这代表了多少个要活受罪的日子。
我立刻亦步亦趋地紧跟着他,打定主意要让我们的影子再次重叠,希望一切能像之前一样回归正常,回到爸爸还没离家之前那样正常。这一切毫无道理,怎么可以这样就把别人的影子占为己有呢!然而这已经是第二次发生了。马格的影子叠在我的上面,可是,当他走远时,他的影子还牢牢粘在我的脚下,我的心狂跳不已,两条腿都软了。
我们穿过林中空地,走向自然科学老师及同学们等候的地方。马格将双臂举向天空,摆出胜利的姿势,他看起来就像个猎人,我则是他拖在身后的猎物。老师向我们做了一个大大的手势,要我们走快点,游览车在等了。我感觉到我将因此受到严厉的斥责。同学们盯着我们看,我从他们眼中看出了嘲弄和讥笑,至少今晚,他们又可以针对我父母的婚姻问题在家里描述新的故事情节啦。
伊丽莎白已经上车,坐在跟来时同一个位子上,正眼都不瞧窗外一下,我的失踪应该没让她担心吧。太阳又朝地平线滑移了些,我们的影子一点一点被拭去,终至不见。这样也好,谁也没注意到森林里发生的事。
我爬上车,神情窘迫。自然科学老师问我怎么走散了,还说他被我吓得脸色发青,但他似乎满高兴一切终于圆满落幕,全班同学都在那里了。我走向车尾,坐在后排的位子上,整个回程一句话也没说,反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我迷路了,就这样,这种事就连高手都有可能遇到,我就曾在电视上看过一部描述资深登山客在高山失踪的纪录片,而我甚至从未自称为资深驴友。
回到家,妈妈在客厅等我,她一把将我拥入怀中,紧紧抱住我,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你迷路了啊?”她抚摸着我的脸说。
她应该是随时跟校长用对讲机保持联系吧,否则我的新闻应该不可能传播得那么快。
我向妈妈解释了我的不幸遭遇,她坚持我一定要泡个热水澡,虽然我不断重复我并不觉得冷,但她没打算听进去,仿佛泡热水澡能洗去生活中所有打击我们的烦恼忧愁:对她而言是爸爸的离去,对我则是马格的到来。
在妈妈用不断刺激我眼睛的洗发精搓洗着我的头发时,我很想尝试跟她聊我对于影子的困扰,但我知道她不会把这件事当真,可能还会怪我乱编故事。于是我决定闭嘴,一边期盼着明天天气变坏,影子就会被天空的灰幕遮盖住。
晚餐时,我获得吃烤牛肉及薯条的特权,我真应该常常在森林里迷路!
第二部分 偷影子的人 2(1)
早上七点,妈妈走进我房间。早餐已经准备好了,我只需梳洗、穿衣,并且马上下楼——如果我不想上学迟到的话。事实上,我还真想上学迟到,最好根本不用去上学。妈妈大声向我宣告今天天气会非常好,好天气让她心情愉快。我一听到她上楼梯的脚步声,就立刻躲回被窝。我恳求我的脚,求它们不要再任意妄为,求它们不要再偷别人的影子,尤其一有机会就要把马格的影子还给他。嘿,我当然知道一大清早跟自己的脚说话看起来很奇怪,但请站在我的立场理解我所受的苦好吗?!
书包牢牢挂在背上,我一边思考着我的难题,一边快步走去学校。要不着痕迹地交换,我和马格的影子就得再次重叠;这就表示我得找个借口去接近马格,并跟他谈话。
学校的铁栅栏近在咫尺,我踏进校门时突然有了灵感。马格正坐在长椅的椅背上,一群同学围着他听他高谈阔论,班长候选人的登记作业是在今天下课后,他已经全面展开宣传活动了。
我朝人群走去,马格应该感觉到了我的存在,因为他转过身,朝我投射来一道不善的眼神。
“你想干吗?”
其他人也在等我回答。
“为昨天的事向你道谢。”我结结巴巴地说。
“哦,好啦,你谢过了,现在可以滚一边去玩弹珠啦!”他回答我,其他同学则是不断讪笑。
我突然感到有一股力量从背后升起,一股强大的推力,让我不但没听令于他走开,反而向前朝他跨了几步。
“还有什么事?”他提高音量问我。
我发誓接下来的事完全不在意料之中,我压根儿就没预想过以下要说的话,但我却用一种连自己都被吓到的坚定语气说出:“我决定参选班长,我希望我们之间的账能算得清清楚楚!”
现在这股力量又将我推往相反方向——朝穿堂的方向,我被推着前进,像一个坚守岗位的士兵。
我身后没有一丝声音,我等着接受其他人的嘲笑,却只有马格的声音打破沉默:“好,那就开战咯,”他说,“你一定会后悔的。”
我没回头。
伊丽莎白没有混在人群中。她迎面走来,我们擦肩而过时,她悄声告诉我马格非常火大,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开了。我推测我活不过下一节的课休时间。
然后课休时间到了,太阳直射操场,我看着同学们开始打起篮球,然后突然发现脚下那令我担忧畏惧的东西;我脚下的影子不只高大得不像我,也完全不像之前的样子。天哪,在某人发现并揭开这让我惊慌不已的秘密前,究竟过了多久?出于谨慎,我又回到穿堂,吕克——面包师傅之子,放假时摔断了一条腿,现在还上着夹板,他跟我比了个手势,要我过去。我坐到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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