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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性

时间:2013-10-13 12:23:14  来源:  作者:米兰·昆德拉  
简介:小说的人物非常简单,实际上只有两个,尚塔尔和让一马克,一对恋爱了多年的情人。他们沉浸在幸福之中,从来没有想到过分手,但是,在后来,某些想象闯人了他们的生活。使尚塔尔烦恼的想象发生在诺曼底一个小镇的海滩上,在那儿,她所看到的男人全都带着孩子。于是,她断定,男人们全都爸爸化了,全都成了爸爸,而不是父亲。她突然想到,如果自己从其中一个爸爸的身边走过,这个男人会不会回头看她呢?她认为不会。她认为自己生活在一个男人再也不会回头看她的世界中。她把这个念头告诉了让——马克,并努力说得轻松一些,然而,使她吃惊的是,她在自...
  你不认识他。他住得离我们不远。我们认识他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是的,让·马克,有一段时间了。他也给我看过病,就是这个医生。那年冬天,我得了流行性感冒,你还记得吗?让·马克,那次,我发烧发得很厉害……”
  尚塔尔微笑着,让·马克又开始了另一段回忆:“我刚十四岁的时候,我祖父——不是那个木器匠,是另一个——已经去世了。当时,他在医院里,我去看他。他正躺在病床上,嘴里发出一种什么也不像的声音。不是呻吟,因为他已感觉不到痛苦;也不是他想说什么而说不出来,不,他还没有失声,只是因为他无话可说。没有什么可以交流,没有实际的讯息,他甚至没有可与之交谈的人。他不再对任何人感兴趣,只有他发出的声音陪伴着他。就是那种声音,那种只有在他不得不喘气的时候才会停止的‘啊……’
  声。我注视着他,就像被催眠了一样。我不会忘记,因为,虽然当时我只是个孩子,但有些事我已经很明白了。这就是,活着就要这样面对时间,这种面对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我知道,那是厌倦。我祖父用那种声音表达了他的厌倦,用这种无止境的‘啊……’
  声。”
  “你的意思是,当他奄奄一息的时候,他都觉得厌倦?”
  “我正是这个意思。”
  他们谈论着死亡,谈论着厌倦。他们瞩着酒,大笑着。他们觉得很开心。
  让·马克又回到他的话题上来:“我所说的,是厌倦的数量。如果厌倦是可以估量的,那现在,它已经比原来多得多了。因为过去的职业,没有热情是根本不可想象的。
  农民们热爱他们的土地;我的祖父,是能变出漂亮桌子的魔术师;鞋匠可以用心记住每一个村民的脚的尺码;还有伐木工人;园丁;甚至士兵,也可能愿意为他们的热情献出生命。生命的方式并不是问题,它总在那儿伴随着他们,非常自然地,在他们的工作室中,在他们的田野里。每一种职业都创造了它自己的心理状态,自己的方式,一个医生的思考方式就和一个农民不同,一个士兵的言行举止就和一个教师不同。现在,我们几乎都是一样的,对工作的玲漠限制了我们。那种冷漠又变成了激情,一种我们时间的伟大的共同的激情。”
  尚塔尔说:“但是,告诉我——你自己呢?当你还是一名滑雪教练,当你为杂志写有关室内装潢或医学方面的文章,或者当你是一名家具工作室设计师的时候……”
  “是的,我喜欢那样,但它并没有给我带来什么好处……”
  “或者当你失业了,什么也不做的时候,你也会厌倦的!”
  “可当我遇见你,一切都改变了,不是因为我那份微不足道的工作变得让人兴奋了,而是因为每一件发生在我周围的事都可以成为我们交谈的素材。”
  “我们还可以谈其他事!”
  “两个相爱的人,如果孤零零地生活在世上,的确是一件很浪漫的事,但他们的话题用什么来丰富呢?无论这个世界多么地令人不齿,它仍然是我们话题的中心。”
  “他们可以保持沉默。”
  “就象那两个,邻桌的那两个?”让·马克笑道:“(口欧),不,没有一种爱情能在沉默之中维持下去。”
  27
  侍者给他们送上了甜点心。让·马克又开始了另一话题:“你知道那个总是站在我们那条街上的乞丐吗?”
  “不知道。”
  “你一定知道,你一定注意过他。那个四十多岁,看起来象一个国家公务员或高中老师的男人。当他伸出手来要几个核郎的时候,总是满脸的尴尬。你还不知道我说的那个人吗?”
  “不知道。”
  “你知道的!他总是一动不动地站在一棵法国梧桐树下,实际上,他是街上唯一的一个人。你可以从我们的窗户那儿看到那棵梧桐树的枝叶。”
  那棵法国梧桐树的样子,突然把那个男人的形象带到了她的脑海中。“(口欧),对了!现在我终于想起来了。”
  “我非常想和他交谈,想挖掘更多有关于他的事,但是,你不知道,那有多么地艰难。”尚塔尔没听清让·马克的最后一句话。她仿佛看见了那个乞丐。那个人站在一棵树下,那个以沉默给她留下映像的与众不同的人。
  他总是穿得一丝不苟,所以路人很少会意识到他是在乞讨。几个月之前,他还直接向她开口,非常礼貌地要求帮助。
  让·马克仍然在说:“这很艰难,因为他一定对任何人都不信任。他不会理解,为什么我要和他攀谈。是出于好奇?那会吓到他的。出于怜悯?那会让他觉得狠丢脸。去给他提一些建议?我能建议些什么呢?我努力为他设身处地地想一想,想了解他到底期望人们些什么。但我什么都想不出来。”
  她能想象出他站在那棵树下的情景。那棵树却突然让她联想到,他,可能就是那个给她写信的人。他的关于树的幻想泄露了他的秘密——他,这个站在树下的人,脑中充满了关于他那棵树的幻想。她的思维开始跳跃式前进;他是唯一的一个符合条件的人,一个没有工作,整天无所事事的人,他可以不引人注目地把一封信放进她的信箱。他是唯一一个被他的一无所有包围着的人。只有他,才可能在她白天的行程中跟踪她,而又不被发现。让·马克又继续到:“我可以对他说:‘嗨,伙计,请过来帮我整理一下地下室。’他一定会拒绝,不是出于懒惰,而是因为没有工作服。他必须保持他的衣服不走形,不起皱。但我真的仍然很想和他说话。因为他是我的至交!”
  尚塔尔没听清让·马克说了些什么,她说道:“他的性生活会是怎么样的?”
  “他的性生活?”让·马克大笑道:“零!零!那是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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