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没多久,失望就接踵而来。在他从医的第二年里,那天,他正在解剖室里完成他的指定任务,突然,他对自己的某一种行为大吃一惊:他竞不能公正地看待死亡。但不久以后,他又发现事实比他想象的更糟糕:他竟不能对每一具尸体都一视同仁,不能做到忽略它那不可避免的,毫无过错的不完美。解剖室中的挂钟决定了它的一切,它的血液,它的肠子,它的痛苦。
当他告诉弗他对那种眨眼的厌恶时,他才十六岁。当他下定决心学医的时候,他才十九岁;从那以后,他就必须学着去遗忘,所以他再也记不起三年前,他曾对弗说过的话了。这对他来说实在是太糟糕了。回忆或许还会让他警觉。它或许会帮他发现,他对医学这种职业的选择是幼稚的,没有自知之明的。
因此他在学了三年医学之后,带着一种触礁的感觉放弃了他的选择。接下来的日子该作什么样的选择呢?如果他的内心还象以前那样保持沉默,那他该怎么办呢?当他最后一次从医学院宽阔的室外扶梯上下来的时候,他感到自己好像正孤零零地站在没有火车的月台上。
23
为了能够证实她的通信者的身份,尚塔尔谨慎而仔细地观察着她周围的人。在他们那瞳公寓所在街道的拐角处有一家小酒吧:那是一个监视她的极佳地点。从那儿,可以看到她所住公寓的大门,她每天都要经过的两条街和她等车的巴士站。她走了进去,坐下来,要了一杯咖啡。她留心观察着那些进进出出的顾客。她注意到:当她走进酒吧的时候,一个靠在吧台边的年轻人别过脸去。他是个常客,她见过他。她甚至还记得,有时,他们的目光还会交汇在一起。而后来,他就装作没看见她了。
有一天,她把他指绘隔壁的那个女人看。“一定是,他一定是杜巴路先生。”“杜巴路?还是杜·巴路?”这个邻居不明白。“他的名字呢?你知道吗?”不,她不知道。
杜·巴路,那可能还更适合一些。那样的话,她的崇拜者就不是查尔斯·迪德,或是克里斯托弗·戴维。这个打头字母“D”代表姓“杜”,杜·巴路只有一个名字,卡里·杜·巴路。或更恰当一些,查尔斯。她想象着一个从外省来的败落的贵族家庭,它的成员以他们的姓为荣。她的脑海中立即浮现出那位查尔斯·杜·巴路倚在柜台边,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的情景。她对自己说,这个姓适合他,它完全符合他那种冷漠的态度。
不久后的一天,她跟让·马克一起在街上散步。杜·巴路向他们迎面走来。她颈上佩戴着那串红色的珠子。这是让·马克送给她的礼物,但以前,她一直认为它们过于惹眼了,所以很少戴。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因为杜·巴路认为它们好看才戴上的。他一定会认为(实际上,他也有理由那么认为)她是为了他才佩戴它的。他看了她一眼,她也偷偷地看着他,心里还在想着那串珠子。她感到脸上火辣辣地烫,一直烫到了胸部。她肯定他已注意到了。但这时,他们已经从他身边经过了,而且已离他很远了。突然,让·马克惊呼道:“你脸红了!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她自己也感到异常地吃惊,她怎么会脸红呢?是因为太在意那个人而害羞吗?但她只不过是因为那小小的好奇心才注意他的呀!上帝啊,为什么近来她总是那么容易脸红,就象一个青春期少女。
在青春期的时候,这倒是理所应当的。那时,她经常脸红。因为她正处在一个女人生理阶段的开始,她的身体由于发生了某些令她羞于启齿的变化而成了一种负担。作为一个成年人,她早巳忘记脸红了。而接下来的高潮则预示着这个阶段的结束,而她却又一次地感到了害羞,随着害羞感觉的复苏,她又学会了脸红。
24
更多的信象雪花一样飞来了,她已经越来越不能忽略它们了。它们是智慧的,庄重的,一点也不荒谬,也不是纠缠不休的。她的通信者什么也不想要,什么也不要求,什么也不坚持。他十分英明(或是精明)地没有描述他自己的个性,他的生活,他的感受,他的渴望。他是个间谍:他只写关于她的事。那些信不是诱惑的,而是尊敬的。如果那些信中充满了诱惑,它一定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长期计划。最近收到的那封信,虽然是大胆的:“我三天没见到你。当我再一次见到你时,我对你的举止感到惊奇。你是那么轻巧。你就象一团火焰,非得跳跃才能存在。你迈着似乎比过去更修长的双腿,大步前进着。你周围环绕着明亮的,疯狂的,喝醉酒的,野性的火焰。我想象着,向你赤裸的身体抛去一件火焰编织而成的披风,我要把你雪白的躯体裹人红衣主教深红色的披风中。
然后就这样把你放到一个红色房间中的红色床上,我的红衣主教,最美丽的红衣主教!”
几天之后,她买了一件红色的睡袍。她站在镜子前注视着自己。她从各个角度观察着自己。她撩起她的长袍,觉得自己的腿从没那么修长过,皮肤从没那么白皙过。
让·马克回来了。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尚塔尔迈着充满魅力的步伐,穿着她那件光彩照人的红色睡袍向他走来。她绕着他,躲避着他,一会儿让他靠近,而一会儿又逃离他。
她用这个游戏引诱着他,让他满屋于地追逐她。突然间,它再现了女人被男人追逐的古老情景。她向大圆桌跑去,她自己已被这种男人追逐女人的情景陶醉了。她突然跳到床上,把她的睡袍一直掀到脖子上面。那天,他用一种新的方式,新的体力与她做爱。她突然有一种感觉,什么人正从房间的某个角落极其专心地偷窥着他们。她好像看见了他的脸,查尔斯·杜·巴路的脸,那个把红色披风强加给她的人,那个把爱强加给她的人。
想到他,她不禁在高潮的时候喊出声来。
现在,他们肩并肩地躺在床上喘息,一个间谍的形象唤醒了她。让·马克所到她正在低语,要在她赤裸的身体上披上深红色的披风,象一位高贵的红衣主教穿过拥挤的教堂。静静地听着她的低语,他又把她搂到了怀里。他被她讲述的那些幻景所诱惑,他们又做爱了。
接着,一切又都重归平静了,在她面前,她看见了她的红色睡抱,绢巴巴地卷在床边。在她微启的眼帘前,那红色的一小块幻化成一片玫瑰园。她几乎都闻到了那快要被遗忘的微弱的芬芳,那向往吸引全世界男人的玫瑰的芬芳。
13/29 首页 上一页 11 12 13 14 15 1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