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祸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他,只是改变了他的外貌,夸大了隐藏在他体内的一些本性。那些潜伏的东西现在已经变成了活生生的现实:他成了一个怪物。每天他都可以照照镜子,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看自己成了什么样的人。他可以从他妻子的眼睛里看出她对他的反感。很快他的孩子也会开始对他另眼相看,最终会承受不了这些反应而垮掉的。
把一切过错都推到车祸上去,他就能成功地赢得那些粗心大意的人的一点点安慰,他也就能成功地让人注意到他的外表而不是精神;但在他的内心深处,他知道这只是个很快就会结束的游戏。他不可能永远拿他的肉体作掩护。
当他躺在沙发上,放松自己的时候,奇怪的是,无论从过去什么时候开始说起,他总是觉得自己稀奇古怪,不可思议。用“穷途末路”来描述他自己的感受最恰当不过了。从一开始就决定了这样的结局,在内心深处他完全缺乏自信。他自然会不可避免地把他这种感觉强加给别人,他总觉得他的朋友或情人会让他失望或背叛他。他挑选了他们就像耶稣选择了犹大一样错误。
精神分析学家总是让你在柔软的沙发上躺下,尽量去想别的什么东西。分析学家的时间和耐心都是无尽的,你和他呆在一起的每一分钟都意味着往他口袋里装钱。从某种程度上说,他就像上帝--你自己的创造力的主宰。不管你是在哭诉,还是在嚎叫;不管是在哀求,还是在啼哭;不管是在恳求,还是在哄骗;不管是在乞求,还是在诅咒,他都是一样在听。他只是只大耳朵加上一个充满同情心的神经系统,他只接受事实。如果你想花钱愚弄他,那就愚弄他好了。那会是谁在受损失呢?如果你认为他能帮你,而不是你自己帮自己的话,那么就坚持让他对你进行精神分析,直到你把钱花光为止,他什么损失也不会有。但如果你认识到他不是神,而是跟你自己一样的普通人,有烦恼,有缺点,雄心勃勃同时又意志薄弱;如果你认识到他并不是无所不知的圣贤,而是跟你自己一样的迷途羔羊,那么你也许就会停止让自己的钱哗哗地往外白流不止。
不管他的声音在你听起来有多么悦耳动听,你都应该用你自己的双腿站起来,用上帝给你的声音歌唱。坦白、哭诉、抱怨、怜悯这都需要交费,而唱歌却不花你一分钱,它不仅不花钱,事实上你还能丰富别人的生活。赞美上帝吧!这是神的旨意!啊,放声歌唱吧,哦,伟大的救世主!放声歌唱吧,伟大的勇士!但是,你吹毛求疵起来,当整个世界都在崩溃的时候,当我周围的人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时候,我怎么能歌唱呢?你知道吗?当先烈们即便遭受大刑的时候,他们还在歌唱,他们没看见崩溃,他们没听见痛苦的号叫。他们歌唱是因为他们有坚定的信仰。谁能摧毁一个人的信仰?谁能抹去快乐?每个年代都有人这样尝试过,但从未有人成功过。快乐和信仰是宇宙中固有的。漫漫人生路上有痛苦,有奋斗,也有快乐,有狂欢,有和平与安详。在飞机与天空之间,在地球与外层空间之间有梯子和格子。登梯子和爬格子的人都在高唱。他被眼前所呈现的景象搞得神魂颠倒,但他的步履仍很稳健,不去想身下是什么,他会不会滑倒,会不会抓不住扶手……只想着前面,前面,向前,向前。前途一片光明,道路无穷无尽。一个人走得越远,身后的道路便也越长。前进的路上不要被往事纠缠得太紧,否则就像拖着铁链的囚犯在前进。囚犯不是犯过罪的人,而是坚持罪行并一错再错的人。我们都有罪,最伟大的罪行就是没有充分善待生命,但我们都有潜在的自由。我们可以不去想我们没能干成什么,而去做我们力所能及的事。我们潜在的能力谁也想像不到有多么大。它们是无穷无尽的。想像力是勇敢者的专利。上帝什么都敢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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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无论是谁都说莫娜和丽贝卡是姐妹俩。从外表上看,她们好像长得十分相像,而她们在性格、气质方面却毫无相似之处。丽贝卡完全是位当代美国女性,虽然她从未否认过她的犹太血统。她精神健全,身体健康,智力发达,食欲旺盛,谈吐轻松。我想她的床上功夫一定也不错,而且睡眠充足。她深深懂得生存竞争的道理,并且从环境中学会了生存斗争的技巧。她是男人们做梦都想娶之为妻的那种女人,她是真正的女人。有她在,一般的美国妇女就像一群乌鸦。
她的特点在于她的纯朴。出生于俄罗斯南部,又侥幸躲过了犹太人苦难的生活,她身上体现了她身边纯朴的俄罗斯人民的优秀品质。她刚柔并济,从她的本性上说她是个共产主义者,因为她朴实无华又生气勃勃。
虽然她是位犹太教教士的女儿,但她很小就摆脱了家庭的管教。从父亲那里,她继承了敏锐和正直的秉性,而这些秉性是他们那些虔诚的犹太人与生俱来的。懦弱和伪善从来不是真正的犹太人的品质。他们的弱点,就像中国人的弱点一样,对他们信仰的宗教过分虔诚。对他们来说,教义的字字句句都是神圣不可侵犯的,而非犹太教徒对它却一无所知。
至于莫娜,无从去猜她的祖籍在哪儿。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坚持说她出生于新哈姆塞尔,毕业于新英格兰学院。她可以是葡萄牙人、巴斯克人、罗马尼亚人、匈牙利人,或是佐治亚州人。她会挑一个让你相信。她的英语说得相当纯正,大多数人都听不出有口音。她可能也不是美国人,因为她显然是经过努力钻研才掌握英语的。为了让人听不出她的口音,她日夜苦练,有她在连房子都在振动。她的声音有独特的频率和波长:短而有力,穿透性强。她的声音会隔断其他声音的传播,就像汹涌澎湃的大海上空的闪电。
两个个性很强的人现在要组建成新的家庭了,这样一来她局促不安。她的护照已经放好,行李却丝毫没动。每次短暂的相聚之后,她都得重新聚集体力,但她心里很清楚她
自己的体力正在减退。我们单独呆在那间小屋的时候,我总要努力去抚平她的伤口,给她勇气去等候下一次会面。当然,我得装作是她自己表现出色。我经常背诵一些她说过的话,稍作修改,要适当加以发挥,以便给她提供一些线索,帮她找寻。我从不直接向她提问,以免她难堪。我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通过我的耐心,努力去抚平她心灵的伤口。
这是一场怪异的、令人困窘的游戏。我惊异地发现自己心里已经对她产生了一种新的感觉:怜悯。她知道我了解她的情况,但她坚持要回避。为什么?为什么认为我也这样?她究竟害怕什么?我发现她的弱点,也绝不会减少我对她的爱,相反的却增添了我对她的爱。她的心事也成了我的心事,而保护她也就是保护我自己。她难道看不出我同情、怜惜她只会增进我们俩的感情?但也许她并不担心这点,也许她认为我们俩的感情自然而然地会与日俱增。
让自己免受伤害,这就是她摆脱不掉的心事和忧虑。了解到这一点后,我越发地怜惜她了。我几乎认为她好像是个残疾人。当两个人坠入爱河时总会出现这种情况的。如果是两个人毫无保留地结合,那么,这种情况只会加深爱情。一方不仅急切地想忽视不幸的另一方的污点,而且想尽力弄清这些污点。“让我来为你分担可爱的污点吧。”这是痴情的呼唤,只有顽固不化的自大狂才能回避由一场不公平的比赛强加上去的思想包袱。不深爱着的一方想到伟大的尝试就激动发抖,他默默地乞求允许他把手放入火焰中,而如果受宠的另一方仍坚持要玩那伪装的游戏,那么已经敞开的心扉就会有裂缝,落入空荡的坟墓。然后不仅是那片污迹,连同被爱的人的身体和灵魂都会被吞食在活生生的坟墓里。
真的是丽贝卡让莫娜受折磨的,更确切地说,是她眼看着莫娜自己在受煎熬。因为是莫娜自己要求玩这场游戏的,谁也不能推脱说不是她的责任。她立场坚定,毫不退让,既无恻隐之心也非惨无人道。所有莫娜用来对付女人和勾引男人的骗人把戏和手段,她也深恶痛绝。这两个看似姐妹的人之间的本质区别越来越明显了,用不着开口说话,这两个女性思想的对抗性就清楚不过地表现出来了。表面上看来,莫娜代表永恒的女性这一类型,而丽贝卡,因为她豁达的性格没有伪善的外表,具有真正的女性的柔顺和鲜明的个性,所以她这种人正是当代男人心目中的理想的多变的偶像形象。
我们在丽贝卡家住了不久,一天早上冲澡的时候我发现龟头一圈有带血的糜烂。不用说我吓了一大跳,我马上想到是染上了“梅毒”。我的性生活很健康,那么,只能假设是莫娜传染给我的。
不过,按我的脾气我不会立即去求医。对我们来说,一般的医生若不是惯犯,就是江湖术士。我们通常去找外科大夫,当然他们当中很多是“生意中人”,要完全治愈这种鬼病恐怕得支付一笔可观的费用。
我心想,它自己会不治自愈的,我一天把它掏出来二三十次呢。
当然最直接了当的就是问问莫娜,于是我便去问她。
“唉,听着,”我说,态度非常友好,“如果你得了淋病,最好告诉我,我不会追究你怎么染上的。我……我只想知道实情,就实情。”
这种直来直去的问话方式逗得她放声大笑,我想她笑得也太凶了点。
我说:“你可能是上厕所时被传染上的。”
这次她笑得更凶了,几乎都有点歇斯底里。
“要么是原先得过,又复发了。我不介意你什么时候、在哪儿感染上的……你得过吗?我只想知道这个。”
回答是否定的,坚决的否认。她抽泣起来,随后变得又有些愠怒。我怎么会想到
这样去质问她呢?我把她当什么人啦--荡妇吗?
“嗯,如果真是这样,”我十分温和地说道,“没必要担心嘛!你就忧虑过多,我会忘掉这件事的。”然而要忘记却并不容易,首先做爱是禁止的,一个星期过去了,而如果你习惯了每天做爱的话,一周的时间就很漫长。
手淫是最好的替代方式,事实上,它提供了一种新的方式。躺在那儿,我一只手搂着她一只手抚摸她。她变得格外温驯,好像她整个思想都被我的手指控制住了。淫水开始流了出来,她曾经叫它“脏东西”。
女人掩盖事实的本领真是有意思。刚一开始她也经常会撒谎,用一些不伤大雅的谎话来试探你的反应。如果她们觉得你没受太大伤害,她们会试着吐出几句真言,巧妙地隐藏在谎言堆里的几句实话。
就拿她讲的那次疯狂的驱车兜风的故事来说吧。没有人会认为她喜欢同三个陌生男子和两个舞厅里头脑简单的舞女一块出去,她能找到的惟一借口是因为最后实在没找着别的女孩子,然后,当然她还希望其中能有一个男士会有人性,听她讲她的遭遇并帮她摆脱困境,也许能给她一张五十美元的钞票。
就像一般的驱车兜风会发生的情况一样,他们开始放肆起来。如果车子里没有别的女孩子,情况会更糟。车子一开动,他们就把她们的裙子撩到了膝盖上面。更糟糕的是他们还酗酒,当然她假装也喝了几口,只是润了一下嗓子,而其他两个女孩都咕嘟了好多酒。她不介意和那些男人接吻,那没什么,但他们立刻抓住她,扯她的乳头,乱摸她的大腿。她认为他们肯定是意大利人,放荡的淫棍。
然后她承认了一些实情,可我知道那不过只是该死的谎言。不过,还是蛮有意思的。是的,你看,另外两个女孩都为她感到难过,为她们让她陷入困境而感到抱歉,她们知道她不习惯跟陌生男人睡觉。于是他们停下车,换了一个座位,让她和那个卷毛小伙子坐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以来他表现得还算文雅体面。她们坐在男人的膝盖上,裙子撩了起来,背冲着他们。她们抽着烟,喝着酒,浪笑着,让男的从后面乱搞。
我忍不住问他:“那个男的对你干了什么?”
“他什么也没干,”她说,“我让他握着我的手。我不停地跟他聊天,以便让他别想那事。”
“快说正经的,”我说,“别跟我说这个。那他干了什么?”
“嗯,信不信由你,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的确只是握着我的手。”
“那他不是还在开车吗?”
“你是说他从未想过把车停下来吗?他当然想过。他试过好几次,但我都跟他聊别的。”她停下不说了,在拼命想如何表达好。
“后来呢?”我问道,想让她放松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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