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他说了也没关系。”我说,“哈伦·波特的朋友不会听他的,而且她不是被那尊铜雕打死的。她是被自己的枪射穿了脑袋。”
“她也许有枪。”他做梦般地说,“但我不知道她是被枪杀的。报章上没写。”
“不知道还是不记得?”我问他,“不,报章确实没发表。”
“马洛,你想对我干什么?”他的嗓音仍然是软的,几乎可以称得上温柔了。“你要我怎么办?告诉我妻子?告诉警方?有什么好处呢?”
“你说一个好人因你而死。”
“我意思只是说,如果当时认真调查,我也许会被指认为可能的嫌犯之一。我会彻底完了。”
“韦德,我不是来指控你杀人的。你的困扰在于自己也不敢确定。你曾有对妻子施暴的纪录。你喝醉时神志不清。说你不会因为一个女人是荡妇就把她的头打得稀烂,这说不过去。有人就这么做了。我觉得被归罪的那个人远比你更不可能做这种事。”
他走到敞开的落地窗前,眺望湖上闪动的热气,不搭腔。两分钟后传来一阵敲门声,坎迪推了一辆茶车进来,上面铺着干净的白布,摆着银盖盘子、一壶咖啡和两罐啤酒,韦德仍一动也不动,也没说话。
“把啤酒打开吗,老板?”坎迪在韦德背后问道。
“给我拿一瓶威士忌来。”韦德没有转身。
“抱歉,老板。没有威士忌。”
韦德转过身来对他大吼大叫,坎迪却毫不退却。他低头看酒几上的支票,边念边扭动头。然后他抬头看我,从牙缝里吐出一句话,又看看韦德。
“我走了。今天我休假。”
他转身离去。韦德笑出声。
“那我自己去拿。”他高声说,说完出去了。
我掀开一个盖子,看见几块切得很整齐的三角三明治。我拿起一块,倒了一点啤酒,站起来吃三明治。韦德拿了一个酒瓶和一个玻璃杯回来。他坐在沙发上,倒了满满一杯喝下。外面有汽车开走的声音,可能是坎迪从仆人车道出去了。我又吃了一块三明治。
“坐下,不用拘礼。”韦德说,“我们有一个下午要消磨呢。”他已经满面红光了。声音颤抖,显得很愉快。“马洛,你不喜欢我吧?”
“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我也答过了。”
“知道吗?你是个相当无情的混蛋。你会不计一切查出你想查的事。你甚至趁我在隔壁房间烂醉如泥的时候跟我老婆调情。”
“那个飞刀手跟你说的话你全相信?”
他又倒了一些威士忌,举杯向着阳光。“不,不全信。这威士忌颜色真漂亮,对吧?醉在金色洪流里——还不坏,‘歇止于午夜,无灾无痛’。接下去是什么?噢,对不起,你不会知道。太文绉绉了。你算是侦探之类的吧?肯不肯告诉我你为什么在这儿。”
他又喝了些威士忌,向我咧着嘴笑。此时他瞥见桌上的支票,伸手去拿,端着酒杯读起来。
“好像开给一位姓马洛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干什么用的。好像是我签的。我真笨。我是个容易上当的家伙。”
“别再演戏啦。”我粗声粗气地说,“你妻子呢?”
他客客气气地抬头望着我。“我妻子会及时回家。那时候我一定会失去了知觉,她可以悠哉游哉地招待你。屋里由你支配。”
“那把枪呢?”我突然问道。
他看来有些发呆。我告诉他上回我把枪放进他的书桌。“现在不在那儿,”他说,“我确定。你要搜,请便。可别偷橡皮筋。”
我走到书桌前,仔细搜。没有枪。此事非同小可。也许艾琳藏起来了。
“听好,韦德,我问你妻子在什么地方。我想她该回来了。不是为我,朋友,是为你好。必须有人注意你,你如果由我负责,我就惨了。”
他迷迷糊糊地瞪着眼,手上还拿着支票。他放下酒杯,把支票撕成两半,撕了又撕,让碎片掉了一地。
“这个数目显然太小了。”他说,“你的服务收费很高。连一千元加我老婆都不能叫你满意。真遗憾,但我出不起更高的价码了。除了这个。”他拍拍酒瓶。
“我要走了。”我说。
“何必呢?你要回忆。喏——我的记忆在酒瓶里。留在这儿吧,朋友。等我真醉了,我会跟你谈我杀过的所有女人。”
“好吧,韦德,我在附近多待一会儿——但不留在这儿。你要叫我,只要把椅子往墙上摔就行了。”
我走出去,没关房门。我穿过大客厅,来到内院,把一张躺椅拖到阳台突出部分的阴影下,整个人平躺在上面。湖水对岸有蓝雾倚着山峦。海风开始渗过矮山向西吹,把空气抹干净,也消除了部分暑热。艾德瓦利正度过无懈可击的夏天。有人特意规划成这个样子。法人组织的天堂乐园,而且是有严格限制的乐园。只收最文雅的人。中欧人绝计不收。只要精华,最优秀的民众,最迷人的阶层。像洛林夫妇和韦德夫妇。纯金的。
第三十五章
我躺了半个钟头,想拿定主意该怎么办。一方面我希望他烂醉,看能不能问出什么。我想他在自己的家自己的书房里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也许会再跌倒,但要过很久才会。这家伙酒量不错,而且酒鬼绝不会伤自己太重的。他也许会恢复内疚的心境。更可能这次只是去睡觉。
另一方面我又希望能置身事外,但我从来不听自己这方面的心声。否则我就会待在自己出生的小镇,在五金行工作,娶老板的女儿,生五个孩子,星期天早上读滑稽新闻给他们听,他们不乖就打他们的脑袋瓜子,跟老婆争论孩子们该有多少零用钱,可以听什么广播节目,看什么电视节目。我甚至可能发财——成为小镇富人,有一栋八个房间的屋子,车库里有两辆车,每星期天吃鸡肉,客厅茶几上放着《读者文摘》,老婆烫发,我的脑袋像一袋波特兰水泥。朋友,请相信。我会接受这个卑鄙肮脏不诚实的都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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