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康德的分析中有两重积极的东西:一方面,他看到从存在者层次上把“我”引回到一种实体是不可能的;另一方面,他坚持“我”即是“我思”。然而他又把这个“我”把捉为主体,因而是在一种从存在论上来说不当的意义上把捉这个“我”的。因为主体这一存在论概念所描述的不是“我”之为自身的自身性,而是一种总已现成的事物的自一性与持存性。从存在论上把“我”规定为主体,这等于说:把我设为总已现成的事物。“我”的存在被领会为res cogitans〔思执〕的实在性。
康德不能在存在论上使“我思”这一真切的现象开端发扬光大,而终必落回到“主体”亦即实体,原因何在?“我”不仅是“我思”,而且是“我思某某”。不过康德自己不是一再强调这个“我”始终同其表象相联系,而没有这些表象“我”就一无所是吗? 对康德来说,这些表象却是由“我”所“伴随”的“经验事物”,是有“我”“依附”于其上的现象。但康德从无一处指出过这种附着和“伴随”的存在方式。不过这种存在方式其实被领会为“我”与其表象持驻地共同现成存在。康德虽然避免了把“我”思割断,他却还不曾把“我思”本身的全部本质内容设定为“我思某某”,尤其他还不曾看到若把“我思某某”当作自身的基本规定性,在存在论上还须把什么“设为前提”。因为连“我思某某”这一开端在存在论上也还是有待规定的,因为“某某”还未得到规定。如果这“某某”被领会为世内存在者,那么其中未曾明言地也就把世界设为前提了,而恰恰是世界这一现象参与规定着“我”的存在建构—苟若“我思某某”这样的事情能够存在的话。说我意指的存在者就是“我”作为“我存在在一世界中”向来所是者。康德没看到世界现象,于是势所当然地把“表象”同“我思”的先天内涵划得径渭分明。但这样一来,“我”又被推回到一个绝缘的主体,以在存在论上全无规定的方式伴随着种种表象。
在说我之际此在把自己作为在世的存在说出。但日常的说我所意指的自己是不是作为在世的存在者呢?这里须加区别。此在在说我时所意指的存在者确是它自身一向所是的存在者。但日常的自身解释却有从操劳所及的“世界”方面来领会自己的倾向。在存在者层次上意指自我之际,此在误认了自己——就它本身所是的存在者的存在方式来说误认了自己。这一点对此在的基本建制即在世来说尤为突出。
这种逃遁式的说我动因何在?在于此在的沉沦。此在因沉沦而逃避它自己,逃到常人中去。“自然的”说我是由常人自身来进行的。在“我”中说出其本身的那个自身是我首先与通常并不本真所是的那个自身。对于消散在日常状态的形形色色与所操劳的纷扰自逐这种境况来说,遗忘自身的“我操劳”的自身作为持驻自一但空洞无定的简单者显现出来。就因为人是人所操劳的东西。“自然的”存在状态上的言我〔Ich-Rede〕漏看了用我所意指的此在的现象内涵,但对“我”的存在论阐释却不能以此为理由也一道这样漏看,并把一种不适当的“范畴”视野强加到自身问题的讨论上去。
“我”的存在论阐释拒绝追随日常言我的路线;当然它并不借此就获得了问题的解答,但这却草描出向何处继续提问的方向。“我”所意指的存在者即是人作为“在世的存在者”所是的那个存在者。已经在一世界中作为寓于世内上手事物的存在却同样源始地等于说:先行于自身。“我”所意指的存在者即为着它所是的存在者的存在的那个存在者。操心借“我”说出自己,而其方式首先与通常是操劳活动的“逃遁”式的言我。常人自身我呀我呀说得最响最频,因为它其实不本真地是它自身并闪避其本真的能在。自身的存在论建构既不可引回到某种“我”之实体也不可引回到某种“主体”,而须倒过来从本真的能在来领会日常逃遁的我呀我呀地说;但由此还得不出一个命题说:于是自身便是操心的持续现成的根据。然而,从生存论上说,只有在本真的能自身存在那里,亦即只有在作为操心的此在存在的本真性那里,才得掇取出自身性来。自身的持续常驻被臆想为Subjectm的稳定性,其实它只有从操心出发才能廓清。本真能在的现象还让人放眼看到自身的持续常驻的另一种意义:获得了驻足处。在持续地立定脚跟这一双重意义上,独立性或常驻于自身的状态就是针对无决心的沉沦的无独立性或常驻于非自身状态这一情形的本真的反可能性。独立自驻在生存论上恰就意味着先行的决心。先行决心的存在论结构展露出自身的自身性的生存论结构。
此在自身本真地存在在缄默着期求畏的决心的源始个别化之中。本真的自身存在作为沉默的自身存在恰恰不“我呀我呀”地说,而是在缄默中作为被抛的存在者“存在”,并且能够本真地作为这个存在者存在。这个由下了决心生存的缄默揭示出来的自身便是回答“我”之存在这个问题的源始现象上的地基。只有从现象上依循本真的能自身存在的存在意义制订方向,才可以去讨论在存在论上是否有道理把实体性、单纯性和人格性指归为自身性的性质。占统治地位的说我持驻地把顽冥的现成自我物设为先行具有的东西,而要从存在论上来询问自身的存在,就必须从这样的先行具有中转出身来。
操心不需要奠基在某个自身中,而是生存性作为操心的组建因素提供出此在自身持驻的存在论建构。相应于操心的整个结构内涵,向着持驻于非自身状态〔无独立性〕的存在的实际沉沦就包含在这一建构之中。我们曾把此在的存在整体性规定为操心。充分领会了的操心之结构包括着自身性现象。这一现象的澄清过程也就是对操心的意义的阐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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