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同地点,晚间八时
楼上幼儿房里,米里安医生来回踱步——米里安医生正好在悲剧发生前一个小时,才从他的周末之旅归来。黑特太太歇斯底里地吸泣,半狂乱地把小儿子比利颤抖的身子紧抱胸前,比利哭他的哥哥——害怕地抓着他母亲。黑特家人围绕在静止的小尸体床边,无言,阴郁,互相回避视线。门槛上站着一群刑警……
楼下餐厅里两个人——萨姆巡官和哲瑞·雷恩,后者的眼里充满了痛苦,一胜病容——那种病容是连他的演技也无法掩饰的。
他们都没讲话。雷恩疲乏地坐在桌旁,瞪着掉在地上。
死去的男孩喝下最后一口苏格拉底药剂(指为诱使对方暴露真相而伪装无知的「苏格拉底反讽法」。——译)的牛奶杯;萨姆步声如雷地踱来踱去,他面露愤怒,喃喃自语。
房门打开来,布鲁诺检察官摇摇晃晃地走进来。「一团糟,」他叨叨地念着,「一团糟,一团糟。」
姆愤愤地瞪雷恩一眼,雷恩头也不抬,仅呆坐着轻拨着桌布。
「我们永远也不会忘记这档干事,萨姆。」布鲁诺怒吼。
「真他妈的!」巡官咆哮,「最气我的是,他偏偏要在现在放弃,现在,为什么,老兄,你现在不能放弃!」
「我必须,」雷恩仅仅如此回答,「我必须,巡官。」他起身,生硬地站在桌边,「我没有权力再干涉。小男孩的死亡……」他舔一下干燥的嘴唇,「不,我根本就不应该加入你们,请让我走吧。」
「可是雷恩先生……」布鲁诺有气无力地开口。
「我没有办法再说什么来自我辩解,我搞出一个最可怕的乱子,小男孩的死是我的错,是……单单我一个人的错。不……」
「好吧,」萨姆低声应道,怒火已经消弭,「你有权力要求退隐,雷恩先生。如果这件事有什么叫人怪罪的地方,都会落在我身上,如果你要这样一走了之,什么也不解释,也不指点一下你一直在追查什么……」
「可是我已经告诉你了,」雷恩毫无生气地说,「我已经告诉你了。我错了,就是这样,错了。」
「不,」布鲁诺说,「你不能这么简单地一走了事,雷恩先生,这里头还有更深一层的东西。当你要求萨姆把手下调开,留给你一个无障碍空间,你那时心里……有个很清楚的主意……」
「当时确是如此。」布鲁诺突然惊悸地注意到,雷恩的眼睛黑了一圈。「我以为我有办法防止进一步的阴谋,结果发现不能。」
「所有这一大堆戏法,」萨姆吼着说,「你以前那么斩钉截铁说下毒是一个障眼法,都不是当真的,没有多少是真话!」他咆哮一声,两手把面颊罩起来,「告诉你,这件事证明这里发生的根本是一场批发式大屠杀,他们那群人,注定要被全部杀光……」
雷恩哀痛地垂下头,欲言又止,然后走向房门。他连帽子也没拿。到了门外,他停步片刻,仿佛迟疑着是否要回头,然后,挺了挺胸膛,走出房子。德罗米欧在人行道旁等他。半昏沉的夜色中,一群记者向他涌来。
他甩脱他们,踏进车内,当轿车疾驶而去时,他的脸深埋在双手之中。
幕后
先以严苛的审查眼光纵观全局,
然后决定你是否能否定他的功绩。
当老奎西在萨姆巡官和布鲁诺检察官尾随下出现于过道时,哲瑞·雷恩先生正俯卧在池缘石块的草地上,喂他的黑天鹅吃面包屑。
两个人都看起来有点腼腆和退缩。奎西碰碰雷恩的肩膀,雷恩转过头来,他马上跳起来,脸上有无限的惊喜。
「巡官!布鲁诺先生!」他喊道。
「很高兴见到你,」萨姆喃喃地说,像个小学童踟躇向前,「布鲁诺和我来拜访你。」
「呃——啊——是的。」布鲁诺说。
他们手足无措地呆立在那里。
雷恩精明地打量他们。「陪我坐在草地上吧,」他终于说。他身着短裤和套头毛衣,强健棕色的腿上沾着绿草,像个印第安人一样盘腿坐下。
布鲁诺脱掉外套,解开衣领,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然后坐下,巡官先是犹豫,然后以奥林匹斯山的风雷之势轰然落座。他们沉默良久。雷恩一意注视着池塘,还有过来叼水面一块面包屑的黑天鹅美妙的长颈。
「呃,」终于萨姆开口,「真是……嘿!」他伸过手去拍拍雷恩的臂膀,雷恩转头看他,「我在讲话,雷恩先生!」
「是,」雷恩喃喃应道,「请说。」
「我还是告诉你吧,」萨姆说,眨了眨眼睛,「我们——布鲁诺和我,我是说——我们想问你一件事。」
「问露易莎·卡比安是不是自然死亡?」
他们吓了一跳,面面相觑。然后布鲁诺趋身向前。
「是,」他热切地说:「不知你有没有注意报上的新闻,我们在考虑是不是要重开旧案……你认为如何?」
萨姆没说话,他浓眉下的目光紧紧注视雷恩。
「我以为,」雷恩喃喃地说,「谢林医生同意米里安医生心脏衰竭的诊断。」
「嗯,」巡官缓缓地说,「他是同意,总之,米里安一向就宣称那个聋哑女的心脏不好,他的病历上也是这样记录,但是我们不是那么确定……」
「我们认为,」检察官说,「可能有什么不留痕迹的毒药,或者某种注射,足以引致死亡而又不启人疑窦。」
「可是我两个月前就告诉你们两位,」雷恩和气地回答,又投了一把面包屑在水面上,「我已经洗手不干了。」
「我们知道,」趁萨姆还没来得及吼出口,布鲁诺赶快说,「但是我们忍不住觉得,你一直握有一些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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