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罗考说:“因为他们得立刻找到人来问出点东西。他们有一定的配额,每个礼拜要讯问多少人,然后交报告给上面的人。”
拉古拉尼斯说;“我们很少从囚犯身上问到什么好情报,我觉得这都该怪我们净抓一些没有情报好给的无辜者。”
布罗考:“我说过话的人里面有98%的人都不该待在那里。把这些人抓来只是为了交差,他们突击搜索民房,然后把房子里的人全都抓出来丢进拘留所 里。帕帕斯上校(说),他有得拿到情报的压力。拿到情报,他说,如果我们拿到情报,我们就可以救其他人的命,你知道,像是找到武器,找到那些暴动 分子的藏身处,我们就可以救士兵的命。’我想这造成一种想法,认为不管讯问人员或宪兵想做什么来软化这些人,这些事都可以原谅。”
布罗考也说指挥链的人由上而下释放出一个信息,“绝不手软”。
布罗考:“‘我们要绝不手软’我听过这句话,某个晚上开会时乔丹中校说,‘我们要绝不手软,我们要让那些人知道,你知道我的意思,让他们知道 谁才是老大。’他指的就是被拘留者。”
随着反抗联军的暴动事件致命性越来越高,范围越来越广,宪兵和军情人员必须取得可采取行动的情报资料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拉古拉尼斯又做了更详细的补充,“现在这种事在伊拉克到处都是,他们到人们的家中去刑求。步兵队进到民家去刑求。他们会用一些工具,比方说像 烙铁。他们会用斧头敲碎人们的脚,把骨头、肋骨打断。你知道,这是——这是很严重的事。”他又说,“当部队出动到民宅里突击时,他们会留在房子里 刑求他们。”
为了取得情报,宪兵和军情人员到底可被允许做到什么程度?
拉古拉尼斯:“这些虐刑部分是为了取得情报,也有部分只是单纯的虐待狂发泄。你会越做越过分,没办法停手,想看看自己可以干到什么地步。对人 们来说,如果你跟一个你觉得可以全权掌控。你的力量远远压倒他的人坐在一起,然后你却没办法教他照你说的去做,这时出现强烈的挫折感是很自然的事 。然后你每天都做同样的事,每天每天。有一天当你感觉到达某个点,你会开始想要玩点大的。”
当把高浓度的恐惧跟复仇情绪等心理催化剂加进这个反复无常的乱局时,会发生什么事?
拉古拉尼斯:“如果这些没完没了的轰炸真的让你愤怒,我的意思是他们向我发射火箭炮,但你却无能为力。于是你跟一个你觉得可能是干出这些好事 的家伙待在讯问间里面,你就会想尽可能把气出在他身上。”
他们真的做到什么地步?
拉古拉尼斯:“我记得有一个负责管理讯问所的陆军准卫,他听说过海豹特战部队的人怎么用冰水来降低犯人的体温,然后你知道,他们会帮他量肛温 ,确定他不会死。他们会让他持续徘徊在低体温状态。”而交出他们所要的情报的报酬就是在人犯被冻死前帮他解冻!
于是我们见到强而有力的心理学策略“社会塑造”付诸实践。这名讯问员运用类似的方法进行讯问——他一整个晚上都把一个冷冰冰的金属集装箱当作 讯问间。
拉古拉尼斯:“我们让犯人的体温维持在低体温,让他待在我们叫做‘环境操控’的地方里面,用(吵闹尖锐的)音乐声和闪光灯轰炸他。然后我们会 把军用巡逻犬带进来对付犯人。虽然这些狗都被控制住了,像是上了嘴套或由军犬巡逻员牵着,可是犯人因为被眼罩遮住所以根本不知道。那些狗都是很高 大的德国牧羊犬。然后我会问犯人问题,如果我不喜欢他的答案,我就跟军犬巡逻员做个手势,狗就会狂吠然后扑到囚犯身上,但其实它没办法咬人。有时 候他们就会尿在连身衣上,因为实在太害怕了,你了解吧?尤其是他们的眼睛被蒙住,他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知道,这种处境会令人很恐惧。我 被命令去做像这样的事情,我叫那个准卫在他叫我做的每一件事情上签名。”
某些平常会被有道德感的人自我谴责的行为举动,现在却成了道德脱钩机制的运作方式。
拉古拉尼斯:“那是因为你真的觉得自己喜欢自外于正常社会,你了解吗?你的家人、朋友,他们并没有看见那里的事情经过。在这里的每个人都在某 种程度上参与了这场我不知该怎么说,神经病妄想,或是如果想要好听点的字眼,幻觉。原本完整的世界瞬间分崩离析了。我的意思是,我觉得心情很平静 。还记得我待在摩苏尔的搬运箱里,你知道,我整个晚上都跟一个家伙(接受讯问的犯人)待在一起。感觉就像是彻底跟这世界隔绝了,包括道德隔绝,你 觉得好像可以对这家伙做任何事,甚至你也想这么做。”
终其余生,这个年轻的讯问员都将记得他在为国服务时曾亲身参与并认识了邪恶。他描述暴力的增长趋势,以及暴力如何滋长暴力。
拉古拉尼斯:“你会越做越过分,没办法停手,想看看自己可以干到什么地步。那似乎是人性的一部分。我的意思是,我确定你读过在美国监狱里面做 过的研究,就是你把一群人放到监狱里让他们管理里面的另一群人,让他们可以支配他们,残酷行为、刑求很快就会出现,你知道吗?所以这种事很平常。 ”(我们可以认为他指的是斯坦福监狱吗?如果是的话,斯坦福监狱实验在都市神话里面已经变成一座“真的监狱了”。)
要减少虐待行为的发生,最基本需要的是强而有力的领导:
拉古拉尼斯:“我在我到过的每个拘留所里面都看到这种事(残暴行为和虐待)。如果没有真的很强的领导者,昭告所有人‘我们不容许虐待犯人’… …每个拘留所都会有虐待行为发生。就连那些根本不打算取得情报的宪兵也一样,他们只是有样学样,因为那里的人都是这么做。如果没有自律或是上面的 人来管理,大家就会变成那样。”
而在亲眼目睹来自“海军陆战队两栖侦察部队在伊拉克北巴别(North Babel)所犯下的虐刑”之后,拉古拉尼斯再也无法忍受了。他开始写报告揭发 虐刑,用照片记录囚犯身上的伤口、录下他们的宣示证词,接着把所有资料交给海军陆战队的指挥链。但就像奇普·弗雷德里克也曾跟他的上级长官抱怨阿 布格莱布监狱的种种不正常状况,他们的抱怨下场都一样,针对这位讯问员的来信,海军陆战队的指挥部门中没有人有任何回应。
拉古拉尼斯:“甚至没有人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没有人来跟我谈过。这些虐待报告就好像寄到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去了。没有人来调查他们,或许是他 们没办法,或许是不想。”(官方的沉默姑息让所有异议都显得恶心。)
关塔那摩监狱里的讯问团队可以做到多过分?“063号犯人”这个特殊案例可以说明。这位犯人的名字是穆罕默德·盖塔尼(Mohammed al-Qahtani), 他被认为是“9.11”恐怖攻击中的“第二十名劫机者”。他受过各种你想象得到的虐待。他曾经被刑求到尿在自己身上,连续好几天无法睡觉,被迫挨饿 ,被一只凶恶的警犬逼吓。他的持续抵抗换来进一步的虐待。063号犯人被迫穿上女性胸罩,头上被放了一条女用皮带,讯问员拿他当取笑对象,说他是同 性恋。他们甚至给他戴上狗链,然后叫他做一些狗常玩的把戏。一位女性讯问人员先是叉开大腿跨坐在他身上刺激他产生性反应,接着再斥责他违背了自己 的宗教信仰。《时代》杂志的调查记者几乎巨细靡遗且详尽生动地记录了盖塔尼长达一个月的秘密审讯生活。这段日子几乎就是由各种残暴野蛮的讯问策略 ,再加上一些精致复杂的技巧及许多可笑愚蠢的把戏组合而成。但事实上,任何经验丰富的警探都可以在更短时间内运用不那么堕落的手法来问出更多情报 。
海军的法律顾问阿尔贝托·莫拉(Alberto Mora)听闻这项讯问的事后极感震惊,在他的想法中,任何军队或政府均不该宽恕这些非法的讯问方式。莫 拉发表了一份极具说服力的声明,声明中提出的基本架构使我们能正确了解到宽恕虐待式讯问代表了什么意涵:
假如我们不再宣布残暴的行为是非法行为,反而将之纳入政策当中运用,这样的做法将会改变人民与政府之间的基本关系,并彻底摧毁人权概念。宪法 指出人拥有天赋人权,并非国家或法律所赋予,人应拥有人格之尊严,人权概念中包含了免于残酷待遇的扫利。人权是普世原则,而非仅限于美国——即便 是那些被指为“引法武装分子”的人也应享有人权。如果您做出了例外,整部宪法都将因此崩塌。这是个根本性转变的议题。
亲爱的读者,我现在将要求你试着想象自己扮演陪审员的角色,请你就这些经过计划的讯问策略,与那些被称为“思想变态的”1A院区宪兵们在照片中 的虐待行为做个比较。在许多张照片中,我们可看到被拘留者头上被戴上女用内裤,但除此之外最可怕的还是琳迪·英格兰用狗绳绑在一位犯人颈上牵着他 在地板上爬的那张。现在我们似乎可以合理地做个结论,戴在头上的女用内裤,狗绳以及惨无人道的场面,全都是借自最早运用过这些技巧的中情局及米勒 将军在关塔那摩的特别讯问团队,这些策略后来成了普遍被接受的讯问方式,并在战区内被广泛运用,只是没被允许拍下照片而已!
精锐军人的虐行
我们对整个指挥结构提出的控诉,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见证或许来自伊恩·菲什巴克上尉,菲什巴克是西点军校的荣誉毕业生,并在服役于伊拉克的精英 空降部队担任上尉。他在最近一封写给约翰·麦凯恩(John McCain)参议员抱怨虐囚事件猖獗的信中起首这样写道:
我是西点军校毕业生,目前正于陆军步兵服役,军阶是中尉。我和812空降师一起出过两次战斗任务,一次前往阿富汗,一次则是伊拉克。虽然我的任 务是为全球反恐而战,但是我的上级的行动与声明却让我认为,美国的政策是日内瓦公约不适用于阿富汗或伊拉克。
在与人权观察协会做多次访谈后,菲什巴克上尉又透露了更多特定细节,说明讯问员必须遵守的合法界限所产生的困惑造成了什么令人不安的结果。他 的单位驻扎在靠近弗卢杰的水星营前哨作战基地,两位来自同单位的中士也对他的说法提出补充。(尽管我们在前一章中已经提及,但我还是要在这里呈现 菲什巴克上尉的完整说法及事件背景。)
在写给麦凯恩参议员的信中,菲什巴克证实了包括在讯问前惯例暖打犯人睑部及身体、将沸腾的化学药品倒在犯人脸上、例行将犯人铸在让人身体不支 累倒的位置,以及让犯人失去意识的强迫操练等虐行存在。他们甚至会将犯人叠咬金字塔,就像阿布格莱布的做法。在阿布格莱布丑闻案爆发前,这类虐行 就已经存在,而且直到丑闻和爆发后从不曾间断。
在水星前哨作战基地里?我们让犯人们叠成全字塔,不是裸体?但是是叠成全字塔状。我们强迫犯人们做些充满压力的操练。一次至少两小时……曾经 有个情况是我们用冷水把一个犯人淋湿、然后把他整夜留在外头。(这里又出现了拉古拉尼斯曾提刘过的,让犯人暴露于极端情境的虐待技巧。)也曾经发 生一个士兵拿棒球棒用力揍被拘留者的腿。这些方法都是我从我的士官长那里学来的。
菲什巴克也证实这些虐待行为是由指挥官下令并受到原谅,“他们会告诉我,‘这些家伙就是上个礼拜丢下应急爆炸装置的那些人。’然后我们会狠狠 教训他们一番,让他们吃苦头……不过你会开始了解,这就是那里的做事法则。”(我们回想起之前曾讨论过,一个特殊情境中会逐渐浮现新规范,新做法 很快就会变成必须奉行的标准。)
令人惊讶的是,菲什巴克说他的士兵们也用数码相机拍下他们的虐囚行径。
(在水星前哨作战基地)他们说他们也有类似阿布格莱布监狱的虐囚照片,因为这些照片之间的相似度太高,所以他们把照片销毁了。他们是这么说 的,“他们(阿布格莱布的军人)固为那些我们也被交代去做的事情意上了麻烦,所以我们要销毁这些照片。”
最后,菲什巴克上尉展开一趟长达十七个月的说明活动,向他的上级们解释他对这一切虐行的关切与怨言,结果和讯问者安东尼·拉古拉尼斯以及弗 雷德里克上士如出一辙,他并没有收到任何下文。于是他只好将他的信寄给麦凯恩参议员将一切公之于世,这件事巩固了麦凯恩参议员对于布什政府搁置日 内瓦公约的反对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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