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虐囚案’的调查对象不只涵盖犯下罪行的人,一些鼓励、教唆罪行的人也应该受到调查。”马克·金米特准将、伊拉克联军行动的副指挥官 在接受《六十分钟Ⅱ》节目的丹·拉瑟(Dan Rather)专访时毫无特色的人。奇普在当班时被规定不能穿着完整的军服,于是地方的匿名性又与个人的匿名 性结合发挥影响。而在他们的周遭来去的大部分访客和民间讯问人员都不用姓名称呼。你无法立刻辨识出负责人的身份,而不断涌入的大量囚犯不是穿着橘 色连身衣裤就是一丝不挂,一样认不出他们有什么差异。这是我所能想象到最容易造成去个人化的环境了。
阿布格莱布与斯坦福监狱的相似处
我们已经调查过奇普的工作环境,现在我们可以来看看奇普和他的狱卒同事们的心理状态与斯坦福监狱实验中狱卒的相似性。由于个人和地方的匿名性 所造成的去个人化效果显而易见,对囚犯的去人性化从以下几点可以明白看出:以号码称呼、强迫裸体、清一色的外观,再加上狱卒们无法了解他们的语言 。一位值夜班的宪兵肯·戴维斯(Ken Davis)在之后一个电视纪录片中,描述去人性化如何根深蒂固地烙印在他们思维中,“我们从来没受过当狱卒的训 练,上面的人只说:‘用你们想象力。让他们乖乖招来。希望我们回来时他们已经准备好要招了。’我们一把囚犯带进来,他们的头上马上就被放上沙袋了 。他们把犯人牢牢绑住、把他们摔在地上,还有些人的衣服会被剥光。他们跟所有人说,这些人只配当狗(似曾相识的用词?),于是你开始向人们散播这 种想法,然后忽然间,你开始把这些人看成禽兽、开始对他们做出一些想都没想过的事。事情就是从这里开始变得很吓人。”
“沉闷”在这两个监狱环境中都起了作用,当事情都在控制之下时,长时间值夜的确会让人觉得很无聊。沉闷是采取行动一个强而有力动因,这样可以 带来一些兴奋感、一些有节制的刺激感。这两组狱卒都是自动自发地决定要“找点事做”,决定让一些有趣好玩的事发生。
由于狱卒们在从事这项艰难复杂的工作前并未受过任务训练,实际执行时也没有管理人员督导,于是在不需要对谁负责的情况下,结果当然是全都玩过 了头。在这两座监狱中,系统操作者都允许狱卒享有任意处置囚犯的权力。除此之外,狱卒们也都担心囚犯们脱逃或叛乱。阿布格莱布监狱的环境显然比斯 坦福监狱要危险得多,后者的环境相对起来也良善许多。然而正如实验结果所示,每当夜晚时,狱卒的虐待行为以及他们对囚犯的侵略性即呈现上升趋势。 阿布格莱布的1A层级院区一样如此,只是做法更邪恶、更极端。此外,两个案例中最糟的虐待行为均发生在夜间值班时间,这时狱卒们觉得最不受权威监督 ,所以可以不必遵守基本规定。
我必须澄清,这里描绘的情境力量并不是像米尔格伦的实验典范那样直接刺激狱卒们干下坏事。事实上,只有一些民间讯问人员曾经鼓励他们“软化” 被拘留者,目的是使他们变脆弱。在阿布格莱布——以及斯坦福监狱——中,情境力量创造出一种自由,是这种自由让狱卒们不再受到一般社会和道德观点 对虐待行为的束缚限制。显然对这两组负责值夜班的狱卒来说,责任分散的结果是让他们以为可以逃避许多行为的禁忌,而当新出现的规范让一度难以想象 的行为变成可接受时,就不会有人挑战他们了。这现象正是所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这也让人回想起戈尔丁的《蝇王》,当负责监督的成人缺席 时,戴上面具的劫掠者就大肆作乱了。这现象应该也提醒了各位,在前一章中提到的匿名性及侵略行为研究。
由詹姆斯·施莱辛格所带领的独立调查小组,比较了这两个监狱情境,提出一些具有启发性的结论。我十分惊讶地发现,在报告中指出斯坦福的模拟监 狱环境和阿布格莱布这个完全真实环境之间的相似性。在长达三页的附录(G)中,报告描述了心理学的压力源、囚犯所受非人待遇的基础条件,以及当一 般常人以非人性方式对待他者时所牵涉的社会心理学因素:
基于对社会心理学原则的基础性理解,以及对众多已知环境风险因子的意识,根据这两者,完全是预料得到全球反恐怖主义战争期间发生虐囚事件的潜 在可能性。(大多数军中领导人不是不熟悉,就是蔑视对其士兵而言显而易见的风险因素。)
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斯坦福研究……为所有军方拘留作业提供深具警示意义的教训,而故事发生的环境是相对良善的。对比之下,在军方拘留作业中,军 人在充满压力的交战之下工作,面临的环境却是极为险恶。
心理学家已尝试了解平常表现出善良人性的个体及群体,在某些情况下却出现完全迥异的行径,这样的亨是如何发生、原因为何。
施莱辛格调查报告中除了指出有助解释虐待行为发生的社会心理学概念之外,重要的是也纳入去个人化、去人性化、敌意形象、群体迷思(groupthink )、道德脱钩、社会助长(social facilitation)等心理机制。这些过程我们已经在之前斯坦福监狱的篇章中全部讨论过了,除了“群体迷思”之外,它 们也全都适用于阿布格莱布监狱。我不认为那种偏差的思考方式(促进形成与领导意见相符的群体共识)曾在夜班狱卒之间发挥作用,因为他们并非以系统 化的方式筹划虐待行为。
社会心理学者苏珊·菲斯克及其同僚在一份发表于《科学》期刊的独立分析中也支持施莱辛格调查报告中所采取的观点。他们做出一个结论:“造成阿 布格莱布事件的部分原因是出自寻常的社会过程,而不是异常的个人邪恶特质。”他们指出这些社会过程包括从众、社会化的服从权威、去人性化、情感性 偏见、情境压力以及渐进升高虐待程度的严重性。
一位前驻伊拉克军人提供了进一步的证词,说明了斯坦福监狱实验的经验用于了解伊拉克军事监狱中行为动态的适切性,以及强而有力的领导的重要性 。
津巴多教授:
我是一名军人,来自于建立克罗珀尔拘留营(Camp Cropper)的单位,这个拘留营是复兴党政权垮台后美军在巴格达建立的第一个拘留中心。我可以肯 定,在你的监狱研究和我的伊拉克观察心得之间有明确的关联。我在伊拉克服役期间曾经广泛接触宪兵人员以及被拘留者,亲眼目睹了许多你在研究中所描 述过的情境实例。
然而和阿布格莱布的那些军人不同的是,我们的单位受到强有力的领导,因此事情从未恶化到那种程度。我们的领导者了解规则,也制定标准,并且确 实监督以确保规则受到遵守。违规行为都会受到调查,一旦事证明确,违规者就会受到应有的处分。对所有参与其中的人来说,拘留任务都是去人性化的任 务。我认为我在开始的两周之后就开始麻木了。然而领导者的积极作为让我们没有忘掉自己是谁,以及我们来到伊拉克的原因。我十分高兴能阅读到你的实 验摘要,它让我能够更清楚地思考这整件事。
心怡
泰伦斯·布拉奇亚斯(Terrence Plakias)
1A层级监狱中的性动态
在lA层级监狱单位的夜班人员中,男女混杂是颇不寻常的特色之一。值得注意的是,在这个缺乏监督的年轻人文化中,女性极具有吸引力。二十一岁的 琳迪·英格兰的出现,让这个情绪高昂紧绷的氛围更加骚动不安。琳迪经常在值夜时间来找她的新男友查尔斯·格拉纳,这对情侣很快就开始展开狂野的性 恶作剧,把过程用数码相机和录像机拍摄下来。而最后她怀孕了,并在之后生下了查尔斯的孩子。不过琳迪当时在格拉纳和二十九岁的宪兵梅根·安布尔之 间,一定有不寻常的关系,因为在查尔斯被送进监狱后,琳迪和梅根结婚了。
媒体把焦点放在英格兰、格拉纳和安布尔的三角关系上,却极少报道在伊拉克罪犯之中,有些妓女在后备役宪兵面前袒胸露乳供他们拍照。此外,照片 中也有不少裸体的男伊拉克被拘留者,除了上级长官交代必须羞辱他们之外,另一个原因是采购上出了差错,他们没有足够的橘色狱服。有些犯人因此得穿 上女人的粉红色内裤。因此之故,强迫囚犯把粉红内裤穿在头上当有趣的羞辱手法,也就不是什么太遥远的事了。
尽管奇普要求分别安置未成年被拘留者和成人,据称仍有一群伊拉克囚犯强暴了一位收容在同一处的十五岁男孩。专业军士萨布里纳·哈曼用记号笔在 其中一名强暴犯腿上写了“我是强暴犯”,另一个人则被用唇膏在乳头周围画上人脸,胸部也被唇膏写上他的编号。浓厚的性氛围于是一发不可收拾。证据 显示,一位宪兵曾用荧光棒鸡奸一名男性被拘留者,也许还用上了扫帚。男性被拘留者经常受到狱卒声称要强暴他们的恐吓。还有其他证据显示一名男宪兵 强暴了一位女被拘留者。活脱一个色情大本营,而非军事监狱。
在众多独立调查中,负责主导某一项调查的詹姆斯·施莱辛格曾描述那些夜班的夜间活动,有些是他亲眼看见,有些是他耳闻,“那里就像是《动物屋 》(电影名)一样”。情境不断恶化,超出了任何人的控制。
奇普·弗雷德里克回想这些虐待行为,在他记忆中,这些事集中在下列时间发生:
2003年10月1日到10日:强迫裸体、将囚犯靠在牢房墙上、强迫穿着女性内衣。这些事发生与第72宪兵连即将把工作交接给其他单位有关。
10月1日到10月25日:强迫做出性行为姿势(在军情人员面前一丝不挂地铐在一起)。一位声称来自关塔那摩的不知名人士为格拉纳示范了一些那里使 用的施压手段。
11月8日:甘奇(Ganci)院区爆发骚动。事情发生在七名被拘留者被移往屏护区(1A层级院区)途中,他们持有多种武器并计划劫持一名宪兵作为人质 然后杀了他。许多我们从媒体上熟知的虐行都在那晚上演。军犬也是大约在这时候进入监狱。
警告字条
塔古巴将军在调查报告中做出结论,他认为这些宪兵派驻于此的目的是为了参与某些由上级所指挥的虐待行为。他宣称,“来自军情单位和其他美国政 府单位的讯问者主动要求宪兵卫事先软化证人的身心状态,以便有利于他们的讯问工作。”
在乔治·费伊(George Fay)少将的调查报告中,甚至针对军情人员在虐行中扮演的角色进一步做出更强烈的谴责声明。他的报告注意到在长达七个月 的期间,“军情人员据称要求、鼓励、宽恕或引诱宪兵人员(陆军后备役值夜狱卒)从事虐囚行为,他们也(或)参与虐行,也(或)违反讯问程序及适用 法律”。我们将在下一章中更完整回顾两位将军的报告,以突显系统疏失及指挥部在虐行方面的共谋角色。
格拉纳的角色
在阿布格莱布监狱夜班人员中,后备役下士格拉纳扮演的角色就像斯坦福监狱夜班里的“约翰·韦恩”。他们都是事件的刺激因子。“约翰·韦恩”策 划进行自己的小实验,因此行为逾越狱卒角色的界限,而格拉纳下士对囚犯的身心虐待则远超出他角色的容许范围。重要的是,格拉纳和“约翰·韦恩”都 是属于具有领袖气质的人物,他们散发出自信,加上态度一板一眼、直截了当,影响了夜班的其他人。尽管弗雷德里克中士是他的上级,但是格拉纳才是1A 层级院区中掌握实权的人物,即便弗雷德里克在时也一样。似乎是他最先想到照相的主意,而且许多照片也是由他的数码相机拍摄。
格拉纳是后备海军陆战队的成员,他曾在海湾战争中担任狱卒,不过没出过什么事。沙漠风暴行动期间,他曾在最大的战俘营中工作了六个星期,一样 没出事。“他是让我们保持振奋的人之一。”一名该连成员回想道。在另一位伙伴的记忆中,格拉纳是个“有趣的家伙,个性外向,随便说两句话就能让人 发笑”。他又继续说:“从我所看到的,他不是个有坏心肠的人。”然而根据格拉纳同单位其他成员的说法,他曾差点和一些士兵及伊拉克囚犯爆发暴力冲 突,但因负责指挥的战地指挥官指派单位中纪律良好的士兵接手,因而避免了冲突。
认识格拉纳30年的老邻居对他的评价也是正面的,“他是个真正的好人。对他我只有赞美的话可说,他从来没有给任何人带来麻烦。”他的母亲在他的 高中年刊中写下了她的骄傲:“你一直让你父亲和我引以为荣,你是最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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