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狱长第一天最后的公事,就是告诉所有犯人关于就快到来的“探访夜”的事情,只要有朋友或亲人在附近,犯人可以写信告诉他们来探访的事情。他 描述写信的流程,并且给每个需要的人一支笔、斯坦福郡大监狱信纸,以及贴了邮票的信封。他们写完信还得在后头加注“写信时间”,才交回这些东西。 典狱长把话说得很明白,狱卒们有这些信件的处理权,可以决定哪些人被允许写信与否;因为某人可能不遵守哪些规则,狱卒可能不知道某人的识别号码, 又或许狱卒有其他的理由。
在这些写好的信件送交狱卒后,小夜班开始第一次报数,犯人便依序回到囚房中。当然,工作人员为了安全考虑看了所有的信件,也在出之前复印建档 ,这个探访夜和邮件的诱惑,接下来变成了狱卒们直觉上和实际中用来加强控制囚犯的工具。
报数的新意义
正式形式上,就我可以想到的报数有两种功能:让犯人熟悉自己的识别号码,并且在每次交班的时候确认大家都在。在许多监狱里,报数被视为一种训 练犯人的手段,但纵使一开始的报数显得单纯,我们每晚的报数和他们早就出现对立的角色,到最后变成了一种逐渐扩大增强的痛苦经验。
“好,男孩们,我们要来做个小小的报数!这会很好玩的!”
狱卒赫尔曼(Hellmann)咧嘴笑着告诉他们,狱卒小兰德里很快地补充:“你越快做,就会越早结束。”这些疲累的犯人走到大厅、排好队伍时,都沉 默地绷着脸,眼神没有交集。对他们来说,这已经是漫长的一天,谁知道他们昨晚最后终于入睡之前,心里是怎么想这个实验的?
小兰德里下命令:“向后转,手抬起来抵着墙壁。不准交谈!你希望整晚都一直做这个动作吗?我们就做到你们做对为止,开始一个一个报数!”赫尔 曼跟着火上浇油:“给我做快点!给我大声喊出来!”犯人们遵从了,但是:“我还是没听清楚,再做一次,小伙子,做得糟透了,慢吞吞的,再给我做一 遍。”“这就对了!”小兰德里插话,“但我们必须再做一次。”几个成员马上大声呼喊,赫尔曼却更大声地吼叫:“停!这叫做大声?或许你们没有听清 楚我的话。我说要再大声一点,我说要再清楚一点。”“让我看看他们能不能倒着数回来,现在从另一头数回来!”小兰德里一副开玩笑的样子说,“嘿, 我不希望有任何一个人偷笑!”赫尔曼则粗暴地说:“我们今晚就在这里做到对为止!”
有些犯人已经察觉,支配优势之争已在赫尔曼和小兰德里两个狱卒中引爆开来。从不认真看待这一切的犯人819,开始大声嘲笑赫尔曼和小兰德里“牺 牲犯人的时间为的只是彼此较劲”。“嘿,819,我说过你可以笑吗?或许你没有听清楚我说什么!”赫尔曼第一次发脾气,正对着犯人的脸,身体倾向他 对他施加压力,一边用警棍推挤他。小兰德里赶紧把他的同事推到旁边,并且命令819做20下俯卧撑,819乖乖地照做。
赫尔曼接着回到舞台中心:“就是现在!唱歌!”当犯人们正在报数的同时,他打断他们,“你们没有听到我叫你们唱歌吗?或许是你们头上这个丝袜 帽太紧了,紧到你们听不清楚我说话。”他变得在控制技巧和对话上越来越有心得,转身面向犯人1037,用走音的方式唱着他的号码并且命令他做二十下蛙 跳。当他做完,赫尔曼又说:“你可以再为我多做十个吗?为什么你做的时候会有‘咯咯’的声音?”做蛙跳的时候,谁的膝盖不会咯咯作响的呢?这些命 令变得越来越无理取闹,但是,狱卒也开始从发布命令强迫犯人就范中找到乐趣。
虽然对他们而言,叫犯人们“唱数”是挺有趣的,但是两个犯人选择勇敢挺身而出:“这一点都不有趣!”并抱怨道:“这实在是糟透了,感觉差到极 点了!”“再来一次,”赫尔曼却告诉他们“你们给我唱,这次我要‘甜’一点的声音。”然后犯人一个接着一个做俯卧撑,只因为他们唱得太慢或是唱得 太难听。
当替代狱卒柏登和典狱长一同出现时,这生动的双簧二人组——赫尔曼和小兰德里——立即转而要求犯人们以识别号码报数,而非原先排列由1到9的顺 序报数,想当然他们喊得零零落落。赫尔曼坚持他们不可以偷看自己的号码,因为他们早该背得滚瓜烂熟,所以如果任何一个人背错他的号码,惩罚就是每 个人都做12下俯卧撑。赫尔曼变得更加专制无理,暗地里仍然和小兰德里竞争狱卒的权势位阶:“我不喜欢你做俯卧撑下去时报数的方式,我要你在上来的 时候给我报数。再给我做十个可以吗?5486?”这个犯人更明快地执行指令,却反而增强了狱卒予取予求的私心。赫尔曼说:“好,这很好。为什么你们现 在不唱给我听呢?你们这些人唱得实在不怎么样,对我而言,声音一点都不甜美。”小兰德里跟着说:“我不认为他们有准确地跟上拍子,是不是可以唱得 再细腻一点、甜美一些,让耳朵好好享受一下?”819和5486在这个过程里不断遭遇挫败,但是说也奇怪,竟肯顺从狱卒的要求,接受更多蛙跳的处罚。
新狱卒柏登比任何其他狱卒都还要快进入状况,也刚好有两个前辈模范让他有个现成的在职训练,“喔,那真是太棒了,我就是要你这么做,3401,出 来自己秀一下,告诉我们你的号码!”柏登站在他的同事后面,伸手将这位犯人从队伍中拉出来,好让他在大众面前独秀报数。
紧接着被盯上的,是犯人斯图尔特819。他被要求一次又一次独唱,但是他的歌声始终被认定“不够甜美”。狱卒们争先恐后地戏谑他:“他肯定没办 法甜美的啦。”“不,对我而言这样还不够甜美。”“再来个十次!”赫尔曼好像很高兴柏登开始像个狱卒了,不过他并不准备放弃对他或小兰德里的控制 ,开始叫犯人背诵隔壁犯人的号码,如果他们不知道,那就是再来几个俯卧撑。但是,当然大部分人都不记得下一个人的号码。
“5486,你看起来好像真的很累,你不能再做得更好了吗?让我们再来个五下如何?”赫尔曼灵光一闪,又想到新点子,开始教导怎么才绝对不会忘记 杰里5486号码的记法:“一开始先做五个俯卧撑,再来四个蛙跳,接着八个俯卧撑加上六个蛙跳,这样一来,你就会完全正确地记得他的号码是5486。”他 已经开始更机灵地设计新的处罚方式,创造邪恶之第一个征兆。
小兰德里忽然退到大厅的另一边,显然是将权势交给了赫尔曼。他一离开,柏登就代替了他的位置,但是并非与赫尔曼竞争,而是助纣为虐,在一边添 油加醋或夸大其词。但是小兰德里并没有真的离开,很快就又回过头来命令另一个犯人报数,因为他不满意,所以要求他们一次两个人一起数,接下来三个 四个往上累积。他显然不像赫尔曼那么有创意,但是无论如何还是暗潮汹涌地相互较劲。5486开始糊涂了,俯卧撑越做越多,赫尔曼突然间打断他,说:“ 我要你7秒钟内做完,但是我知道你没有那么厉害,所以过来这里拿你的毛毯。”小兰德里却有意见:“等等,先别动,将手顶在墙上。”赫尔曼并没有下 这个命令,大伙在权威战中“墙头草,一面倒”,没有人理会小兰德里最后下的命令。赫尔曼叫大家解散,各自拿自己的床单和毛毯,整理床铺,并在自己 的囚房里等待下一步的指示,赫尔曼得到了保管钥匙的权利,上锁囚房。
叛乱计划的最初征兆
交班之际,赫尔曼正要离开大厅时大声向犯人们呼喊:“好了,绅士们,还享受今晚的报数吗?”“才怪!”“谁说的?”犯人8612承认是他说的,并 解释自己从小被教导不可以说谎。因此所有狱卒都冲进二号囚房,抓住8612——这是他坚持激进政治立场的后果,因为他高喊:“所有权力交还给人民!” 因此马上就被丢进“黑洞”里,第一次有人进去了这个地方。狱卒们展现了统治的原则:不容许异己之见!小兰德里接着再问一次刚刚赫尔曼所问的问题: “好了,绅士们,享受今晚的报数吗?”“是的长官!”“是的长官,然后呢?”“是的长官,狱警先生!”“这样才像话!”没有人敢再公然挑战他们的 权威,这三位骑士渐渐成形,就好像步调一致的军事列队游行。回到狱卒室之前,他再回到二号囚室提醒他的室友们:“我要这些床排成苹果派床!”
犯人5486事后报告,他因为8612到了黑洞感到沮丧,也因为没伸出任何援手而有罪恶感。但是他合理化自己的行为,提醒自己“这只是个实验”,没必 要为此牺牲舒适或也被关禁闭。
约晚上10点,犯人们被允许最后一次如厕。因为必须在批准下才能行动,所以一个接着一个,或是两个两个一组,他们被蒙眼护送到厕所,从监狱的唯 一出口绕过嘈杂的锅炉室的小路,让他们无法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日后,这个很没效率的程序会在所有犯人同时行走厕所路线后变得更流畅,而这程序有时 还包括电梯的搭乘——为了让他们更混淆。
刚开始时,汤姆2093说他需要更多时间,因为他只要一紧张就尿不出来。狱卒拒绝了这个要求,但是犯人们联合坚持应该给予足够的时间,“这是个大 问题,我们必须建立我们目前所缺少、但不可避免的需求。“5486事后这么报告。像这样的小事,让犯人们团结起来且更认同群体,胜过单枪匹马独自奋战 。反叛者道格8612感觉狱卒明显只是角色扮演,而且他们的行为举止就只是在嬉闹,但是他们“投入过了头”。他会持续努力组织犯人,设法拥有更多的力 量。相较之下,金发男孩犯人修比7258事后报告:“如果时间倒转,我要选择当狱卒!”毫无疑问地,这时没有狱卒会想当犯人的!
另一个反叛的犯人819,在信中邀请他的家人参加“探访夜”,他写下:“所有力量加诸受辱的兄弟们,胜利将会是必然的,说真的,我很高兴我可以 在这里当犯人。”当狱卒们在狱卒室玩牌时,夜班狱卒和典狱长决定,明天早上的日班报数也要给犯人们一些苦恼。日班交接时,狱卒要很快靠近囚房站着 ,有什么情况就用尖锐的哨子声来唤醒他们的掌控权力,激励新的轮值狱卒快速地融入角色,同时打乱犯人们的好梦。小兰德里、柏登和赫尔曼全都喜欢那 个计划,而且讨论接下来一晚如何成为一个更好的狱卒,赫尔曼认为全都是“乐子和游戏”,他决定从现在开始当个“烂人”,扮演更多“跋扈”的角色, 像是兄弟会欺负菜鸟,或是像监狱电影,如《铁窗喋血》演的那样。
柏登正处于一个关键的墙头草角色,作为一个中立的小夜班狱卒。小兰德里一开始就有强势的位置,但似乎被赫尔曼的巧思介入减弱不少气势,让他决 定扮演“好狱卒”的角色,善待他们,并且不做任何羞辱、贬低他们的事情。如果柏登倒向小兰德里这边,两人合作便能消灭赫尔曼的气焰。但如果柏登选 择倒向那个恶棍,那么小兰德里会变得格格不入,并且未来发展有不祥之兆。在他自己的回顾日记中,柏登写道,当他6点被紧急召唤尽速报到时其实十分 紧张。
穿上军事化的制服让他觉得有些愚蠢,黑发散乱落在脸上,两者的反差让他觉得犯人可能会嘲笑他,意识上他决定不直视他们的眼睛,不笑,也不把这 个局面当作游戏。相较于赫尔曼和小兰德里的在新角色扮演上十分有信心,他却不是。他把他们视为“正规兵”,即使他们也只是比他早到几个小时而已。 他最喜欢的是佩戴警棍,挥舞警棍就等同于力量和安全,不论是拿来敲打囚房的门闩、猛击黑洞的门,或是在手中轻轻拍打,已经变成他的例行姿态。在接 近和伙伴们交班的时刻,他已经变得较像他应该是的年纪的孩子,比较不像滥权的狱卒。然而,他却告诉小兰德里,他认为工作时像个团队的必要性,只有 如此才能让犯人们遵守规定,并且绝对不容许任何造反的行为。
凌晨2点30分的尖锐哨音
大夜班从深夜2点钟一直工作到早上10点。这一班包括安德烈·赛罗斯(Andre Ceros),又是另一个长发蓄胡的年轻男子,他是和卡尔·凡迪一起来的 。还记得凡迪曾经帮过白天班由拘留所运送犯人到我们监狱吗?所以他一开始值班时其实已经很累了,他就像柏登,也留着光滑亮丽的长发。第三个狱卒麦 克·瓦尼施(Mike Varnish),身材就好像美式足球后卫,健壮的肌肉结实发达,但是比另外两位矮了一些。当典狱长告诉他们要发布突袭起床警告时,三 个人都很高兴可以凑上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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