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人们听起来都睡着了,挤在囚房里,有些人还在黑暗中打鼾。突然之间,尖锐的哨音划破沉静,有人叫喊:“起来!起床并且到这里来报数!”“好 啊,你们这些睡美人,是时候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做报数了。”半梦半醒的犯人在墙前排成一列,漫不经心地报数,这三个新来的狱卒也开始构想报数主题上 的新花招。报数和其伴随处罚的俯卧撑和蛙跳,持续了几乎令人吃不消的一个钟头。终于,犯人们被允许回去睡觉——可以说早点名提前了好几个小时。许 多犯人事后报告,他们第一次感到时间扭曲了,吃惊之余体力也耗尽了,而且非常生气。有些甚至在之后说明,那个时间他们非常想放弃。
狱卒赛罗斯在刚开始穿上制服时感到很不舒服,但现在就好像穿上金钟罩,让他感到“安全的权威感”,但是尖锐的哨声在黑暗的大厅里余音缭绕,还 是让他有点不安。他觉得自己太软弱,不适合当一个狱卒,想把这份害怕的感觉转化成“残酷成性的笑容”。他不断地以提供“精进报数”的残酷建言来奉 承典狱长。瓦尼施也报告说,他知道对他而言当个凶悍的狱卒十分困难,因此他看着别人,学习如何在这个不寻常的环境里行动,就像我们都会在陌生环境 里找寻我们自己最适合的方式那样。他感觉狱卒们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创造一个环境——帮助犯人抛弃他们旧的自我认同,并且相对地投入新的。
最初的观察和忧虑
我这时的笔记里,已经开始记录接下来日日夜夜中需要特别注意的问题。狱卒们越来越专横残酷,是否会达到某一个平衡的临界点?如果他们回家后的 行为反映了现在他们在此的作为,我们是否可以期待他们会懊悔?并且在某种程度上对自己过分的行为感到羞耻,进而改过向善?言语上的攻击会扩大成身 体暴力吗?8小时乏味冗长的无趣值班,已经让狱卒们以“玩犯人”自娱。对犯人而言,实验往下继续进行后,他们又会如何应付狱卒们不时的无聊把戏? 这些犯人会不会开始维护他们的尊严和权利,联合起来反抗?还是他们会让自己完完全全臣服于狱卒们的命令之下?什么时候会出现第一个“我受够了”, 决定离开实验的犯人?其他人又会不会起而效尤、接二连三的离开?我们已经见过白天班和小夜班非常不一样的管理风格。那么,接下来的大夜班又是什么 风格呢?
我们已有前例可循,这些学生要融入新角色,上手需要一些时间,刚开始总是有些可以理解的犹豫不决和笨拙不灵光。实验里的监狱生活,我们很清楚 并不那么相似于实际的监狱生活。实验的犯人们似乎没有办法克服心理上的障碍,忘不了今天只是被囚禁在“某个地方”,并且是自愿来的。除了逮捕行动 是来真的以外,我们应该对这个显然就是个实验的结果有什么期待?在星期六的职前说明时,我就尝试引导他们去思考,这个地方就像一般真实的监狱一样 ,有着心理层面上的模拟。我也描述了这类心理状态,是我们要在“狱卒一犯人”实验中试图描绘的,也是我与我的顾问安德鲁·卡罗·普雷斯科特 (Andrew Carlo Prescott)接触时学到的,并且在刚结束的暑期课程中,我们才刚学到关于监禁的心理学知识。我担心我给了他们太多方向,所以他们只 能简单地遵从我的指示,没办去依据他们在位时的经验,慢慢地内化新角色。到目前为止,似乎这些狱卒都有各式各样不照剧本演出的行为表现。让我们来 回顾一下,稍早在狱卒职前说明时发生的事。
星期六的狱卒职前说明
为了准备这个实验,我们工作人员与12个狱卒碰面讨论实验的目的,给他们作业,并且建议管理犯人以不使用体罚为前提。九个狱卒随机分成三个班, 剩下三位后备——或是说因应紧急事件的救火队。在我给大家概要讲解为何我们要做这样的研究后,典狱长贾菲描述了一些必要的程序和狱卒的职责,然后 ,扮演心理咨询角色的克雷格和科特详细说明了星期天逮捕的事宜,以及新犯人怎么带回我们的监狱。
再回顾这个实验目的时,我告诉他们我相信所有犯人的人身监禁是—种失去自由的象征,每个人的感受会因不同的理由而有差异。作为一个社会心理学 家,我们想要了解监狱怎么创造人与人之间的心理障碍/隔阂。我们仅只利用“模拟监狱”的实验,当然有其受限之处。这些犯人都知道自己只会被短监禁 两个星期,不像真正监狱服刑者的长时间监禁。他们也晓得,在这实验中我们能对他们做的事很有限,实验毕竟就是实验,并不是真正的监狱,在那里犯人 可能被打、被电击、轮暴,甚至被杀害。不管如何,我先讲清楚在我们监狱不得有体罚。
我也说得很明白,除了这些限制,我们想要创造一个心理气氛,可以捕捉到我最近才了解的,真实监狱中许多必要的特征。
“我们不能体罚他们,”我说,“但是我们可以制造厌倦。我们创造他们的挫折感,在某种程度上创造他们的恐惧,创造专制的概念来统领他们的生活 ,让他们被整个系统,被你、我、贾菲……全部被我们所控制。他们没有任何隐私,他们将被持续监视——没有什么是不被观察的。他们没有行动的自由, 没有我们的允许他们什么都不能做也什么都不能说。我们将用各种方式带走他们的个人独特性。他们将穿上制服,并且任何时候都不能直呼他人姓名;他们 会有识别号码,因此只能称呼对方的识别号码。整体来说,我们是要在他们身上创造“无权力感”,我们有情境下所有的权力,是他们所没有的。这个研究 问题是:“他们会做什么来得到权力?取回某种程度的个人独特性?获得一些自由,赢得一些隐私?这些犯人是不是必定对抗我们,以夺回那些原先在监狱 外头能够自由拥有的事物?”
我指示这些菜鸟狱卒,犯人非常有可能把这一切当作娱乐和游戏,但这取决于我们这些工作人员如何营造犯人的心理状态,让这样的状态可以持续下去 。我们必须让他们感觉好像他们真的在监狱里,当然我们不能在研究或实验中这么说。在回答这些渐渐上道的狱卒们的各样问题后,接着我请他们按照自己 的意愿排班次。我们早已决定三个人一组,我说似乎没人想要值小夜班,但其实那是最轻松的一班,因为有一半的值勤时间犯人都在睡觉。“但是也有些小 事你要注意,你不能睡觉,并且还要待在那里看守,以免他们计划做什么事情。”尽管我以为小夜班做的事情最少,但是其实到最后小夜班做的事情最多— —而且对犯人的虐待也最多!
我必须再强调一次,我原先对犯人的兴趣胜过狱卒,想知道他们如何适应监狱的环境,我希望狱卒遵照跑龙套的配角指示,让犯人们认清自己正在坐牢 。我想这样的观点是来自我的低社会经验背景,让我对于犯人的认同超过狱卒。我必定是因为频繁地接触普雷斯科特和其他受刑人,“将心比心”,才描绘 出一些在真实监狱运作中的关键情境和心理历程。随着时间进行,它让我们更加明白狱卒原来是如此令人感兴趣,甚至比当犯人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果没有 这个职前说明,会有接下来的结果吗?我们只被允许操作行为背景和角色扮演吗?如你所见,除了这个偏向的引导,狱卒们一开始不太能够装扮好我们需要 用来创造犯人负面心理的态度和行为,但是随着时间而演进,他们渐渐能够适应新角色,在情境力量之下慢慢转变为虐待犯人的加害者——这是我的罪恶, 并且最终必须为创造斯坦福监狱负责。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些狱卒,他们没有经过正式的训练就成为狱卒,仅仅被告知基本的维持规则和秩序,不容许犯人逃脱,不准对犯人使用身体暴力, 更只在职前说明会里知道监禁心理的负面概念。这个过程,比较像是在许多系统里把狱卒带人惩治单位,但是这些工作人员往往没有经过太多训练,在受到 威胁的情况下,他们被允许以任何力量对抗。这些由典狱长和狱卒共同制订的规定,加上职前说明,成了创造系统最初状态的主要原因,而这些将会挑战这 些实验参与者带进这个特殊环境的价值观、态度以及人格特质。不久后,我们将了解如何解决情境力量和个人力量的冲突。
第4章 星期一:犯人叛乱
星期一,让我们感到沉闷又疲累厌倦的星期一。终于度过没完没了的第一个夜晚后,现在又响起尖锐的哨音,准时在清晨6点叫醒每个犯人。他们带着 惺忪的双眼慢慢地从囚房飘飘然走到大厅,整理他们的丝袜帽和制服,整顿他们脚踝上的锁链,而且每个犯人都摆着一张臭脸。5704后来告诉我们,当他们 知道新的一天“又是同样的鸟事,甚至更糟”时,忧郁沮丧全都写在脸上。
狱卒赛罗斯抬起这些沮丧家伙的头——特别是1037,看起来就好像还在梦游状态,狱卒把他的肩膀向后推,好让背脊挺得更直。一个一个整顿无精打采 的犯人,让他们抬头挺胸。赛罗斯就好像孩子的妈,替刚睡醒而且是第一天上学的小孩叮咛打点——只是方式粗鲁了点。吃早餐前,是学习规定和早晨劳动 时间。狱卒凡迪先下命令:“好啦,现在我们要教你们这些规定,教到全部会背为止。”他的活力感染、刺激了赛罗斯,让他不断在犯人的队列前走来走去 ,挥舞、炫耀着警棍,先是没耐性地大喊:“赶快!赶快!”当犯人们遵从他的命令但不够迅速时,赛罗斯除了粗声催促,还会在手掌上拍打警棍,发出“ 啪!啪!”带侵略性的声响。
凡迪负责说明厕所的使用规定,几分钟之内重复说了许多次,直到犯人们达到他要求复诵的标准:怎么使用如厕设施、可以使用多久,而且要保持安静 。“819觉得这个很好笑,或许我们应该给819一些特别的。”狱卒凡迪退到一边站着,赛罗斯立刻和他互换角色,犯人819还是持续微笑,甚至笑得更猖狂 。“这并不好笑,819!”
最后,狱卒马库斯和赛罗斯轮流宣读规定。赛罗斯说:“跟着大声念这条规定:犯人必须向狱卒告发任何违犯规定的行为。”犯人们必须复诵这些规定 无数次,直到他们显然已经记熟。下个阶段,则是指导他们如何使用军事化方法正确整理吊床:“从现在开始你们的毛巾都要卷好,并且整齐摆放在床尾! 整齐!不是乱丢,了解没?”凡迪这么说。
犯人819开始捣蛋,不再理会训练,其他人也跟着停下来,等着他们的好伙伴重新加入。
“了不起,819,你现在得到坐‘黑洞’的机会!”凡迪的命令才出口,819便自己昂首阔步走进了禁闭室。
气定神闲地在监狱前方的走廊踱步,高大的狱卒凡迪开始有一种统治地位的优越感。
“很好,今天过得如何?”只得到几个零星又含糊的回应。
“大声点,你们全都快乐吗?”
“是的,狱警先——”
他放轻声调,想让自己看起来只是冷静询问:“我们全都快乐吗?我听不见你们两个的声音!”
“是的,狱警先生。”
“4325,今天过得如何?”
“今天过得很好,狱警先生。”
“不,是‘今天过得实在是棒透了!’”
“今天过得实在是棒透了,狱警先生。”他们全都跟着说。
“4325,今天过得如何?”
“今天过得很好。”
凡迪说:“错了,今天过得实在是棒透了!”
“是的,长官,今天过得实在是棒透了!”
“那你觉得呢?10377?”
凡迪说:“我想你会的,好,回到你们的房间,在三分钟内整齐地、有秩序地摆好那些毛巾,然后在床尾立正站好。”他告诉瓦尼施怎么检查他们的房 间,三分钟后,狱卒们进入各个房间,犯人们已经如同军事检查一般,在床边立正站好。
叛乱酝酿中
这些犯人每天应付狱卒对他们做的鸟事,挫折可以想见,此外,他们不但非常饥饿,也为整晚的折腾、无法好好休息而感到疲累。虽然如此,他们还是 继续配合演出,并且好好地整理内务——是对凡迪来说却仍然不够好。
“你说这个叫整齐?8612,这简直是一团乱!重新弄好!”说完立刻扯掉毛毯和床单,全都丢到地上。8612反射性地扑向凡迪,对着他大叫:“你不能 这么做!我才刚刚弄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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