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开始深入思考她与林肯之间的关系,她感到林肯先生缺乏条件将他与女人的幸福联系起来,生活给他的锻炼与自己全然不一样,她与他之间没有丝毫气味相投之处。她想起有一次到某地去而必须经过一条河,林肯作护花使者却没有给予任何帮助,而她记得他曾说过他帮过一条狗。她感到她们之间就像两条交叉道路,在不同的地方发源,只是由于缘份它们才交叉在一起,又因其指向不同的目的地,注定不会重合。
至此,林肯与欧文斯小姐之间的关系差不多已是山穷水尽,而林肯因为诺言所在,仍然不失礼貌地向玛丽求婚,玛丽拒绝了。尽管在意料之中,林肯仍觉得自尊心受到了某种伤害。到目前为止,林肯的生活虽不很成功,却毕竟已从生活的最底层挣扎了出来,他不再是初到纽萨勒姆时的雇佣船工和店员了,他已是州府的律师,与人合开着一家律师事务所,他还是州议员,是辉格党中占着相当地位的人物,前程看好,而现在却被一个女人所拒绝,这个女人现在已是一大把年纪,尽管脸上没有皱纹,甚至可说面貌优雅,但她已开始发福,已显得颇为肥胖乃至有点像莎翁笔下的胖武士福士达夫了。
他暗中觉得除了自己是谁也不会娶她的了,而她竟拒绝了自视不凡的自己!
在这个时候,林肯性格中较为刻薄的一面又开始显露出来,当他一个政治上的朋友的妻子O·H·布朗宁夫人让他谈谈他们分别以后的生活时,在信中他不失时机地作了一番发泄。他说欧文斯小姐后来很快随其姐至纽萨勒姆这不免"太迁就",而且,"如今我看到她,竟无法不想到我的母亲,这并不是因为她面容憔悴,因为她的皮肤尽是脂肪,绝不会有皱纹,而是因为她的牙齿缺了,她的外表也显得饱经风霜,而且照我的想法,一般女性至少要在35至40岁之间方才会长得像她现在这般肥胖。"他将她形容得如此糟糕,但不自觉地也会泄露出点实际情况。"我努力设想她漂亮,其实如果不是因为不幸的肥胖,她实际上倒也真美。除此之外,我不曾见过面貌像她那样优雅的女子",而且他相信智力比相貌更重要,而"她在这一方面并不比我所认识的人更差"。他在信中说他一直试图想方设法"把这个不幸的婚姻拖延一时,因为我怕这一天胜过爱尔兰人怕绞索",但实际上,从玛丽1836年秋从肯塔基来,到1837年秋林肯向她求婚才不过一年左右时间,拖延云云实在有些强辩,而第一次求婚失败后他又一再尝试,直到他"终于不得不放弃",而此时他的感觉乃是"因此而烦闷欲绝",他"第一次疑心自己有点爱上她了"。
这封信1838年4月1日从斯普林菲尔德寄出,玛丽·欧文斯回到肯塔基去的时间是在年初,她与林肯最后的声气相通是林肯在他们分手一年后捎给她的一句话,阿贝尔夫人要回肯塔基探亲,他让她告诉她的妹妹,说她是一个大傻瓜因为她没有留下来与他结婚。
★命中注定的妻子
律师总是善于利用政治,通过政治发财,而林肯律师却找不到这种赚钱的窍门,尽管他对银行很有兴趣,而他却只能看着钱流入银行家肥胀的金库而流不进自己羞涩的腰包。1837年,即使银行也不景气了。杰克逊总统踩破了瓜蔓使他的后任尝够了苦涩。由于合众国银行不再有岁入存放,不得不采取收回银行贷款和收缩信贷的办法,结果信贷短缺。同时联邦政府把经费存入许多宠儿银行之后,各州银行成倍增加,地方银行在混乱之中发展着,纸币量猛增,通货失控。合众国经济动荡不安。1836年英国的经济危机使得购买美国棉花的投资大为减少,所造成的棉价下跌使越来越多的美国人债台高筑。7月杰克逊总统发布使用硬币通告,在公共土地出售中联邦土地局只接受金币或银币,大量金银等硬通货流出银行,纸币急剧贬值,到这个时候,人们开始想念合众国银行的种种好处,但是晚了,有"小魔术师"之称的范布伦总统也难以力挽狂澜。1837年5月,纽约各银行暂停支付硬币,其他各州步其后尘,相率照办。经济一片萧条。
1837年7月,伊利诺伊州议会特别会议也批准通过了银行暂停支付硬币的提案。在这经济大萧条中,林肯经历了他的感情大萧条。"我还要想法照样活下去的",林肯想。然后在1838年夏天将精力投入州议员竞选,8月的选举结果显示他在17名候选人中名列第一。他逐渐成为州议会中的辉格党领袖。12月,他对范布伦总统拒绝向私人银行存放联邦经费,而成立独立国库和在各城市成立国库分库的做法作了剖析,他仍对建立国家银行感兴趣。独立国库的做法会使政府与银行业之间的联系完全中断。
1839年到来的时候,林肯的生活再次充实起来。他早已与"九个高个子"之一的州议员尼尼安·爱德华兹成为朋友,而在他家的砖砌楼房里,林肯结识了爱德华兹的妻妹玛丽·托德小姐。
玛丽·托德小姐有一个颇值夸耀的家世,她的祖上出过将军和州长,父辈中有一位后来做过泰勒总统的海军部长。她的父亲当过肯塔基州参众两院议员,做了二十年肯塔基州列克星敦银行总裁。她要比林肯小约九岁,是个急性子,尽管曾在列克星敦一所贵族学校受过教育,却只使得她举止高傲,目中无人,自信心受到极大膨胀,总以为自己有一天必定会做总统夫人。这个野心勃勃的二十一岁女人就在1839年的某一天怒气冲冲离家出走,来到了斯普林菲尔德,因为她没法控制脾气而与她的继母吵了一架。
现在林肯面前的这个女人美丽大方,英气逼人,高度适中而略胖,圆圆的脸蛋,深褐色头发,蓝灰色的眼睛,说话则时常带点法语,因为她的法语很好,并且是正宗的巴黎口音。现在,她面带微笑,和蔼而迷人。
现在玛丽·托德面带微笑,睁着迷人的双眼悄悄扫视着,她在林肯身上一晃而过而停在了光彩四射的斯蒂文斯·道格拉斯身上。他衣着整洁,举止优雅,嗓音宏亮,而且礼貌周全、善解人意。他前程似锦。他的舞跳得很好,他的话说得动听,他就是长得不高。个子矮算什么?还不是照样被人称作"小巨人"?尽管是"斜巨人,但那个"斜字是形容个子的。
现在道格拉斯搂着这位丰满的女人旋转在华尔兹舞优扬的乐声中,他注视着她,对她说着恭维话,她快活地笑着,笑声在大厅中回荡。道格拉斯感到那笑声颇有些刺耳,他那饱经世故的智慧立即判断出她的任性、浮夸,他看到了一个男人难以忍受的一些性格,于是他借酒装疯,跳上桌子,合着乐曲节拍,将酒杯和碗盘刀叉踢得纷纷扬扬。
林肯经由斯皮德介绍与玛丽·托德有了接触,不久就经常造访她,他逐渐被她迷惑,她的谈话圆熟,她的法语纯熟,她举止高傲,一派大家闺秀气度。林肯总是静静地坐在她的身边很少说话。他常常凝望着她,仿佛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在吸引他。他听着她说话,看着她举动,常常会忘了自己而处于一种恍惚之中。
他为什么会追求她呢?是嫉妒那个矮小的道格拉斯?他内心分析着,为什么看见那个小巨人和她走在斯普林菲尔德简陋的街道上亲密谈论,言笑风生会感到抑郁?终于一切都过去了,道格拉斯急流勇退,留给林肯一座装满火药的城堡,林肯在这城堡里畅通无阻,直到有一天在一个隐蔽的角落引爆他的忧郁。
爱德华兹夫人时常走进他们谈话的房间,总是发现林肯默然无语,她感到他无法与玛丽这一类高贵的妇女谈天。她提醒她的妹妹,她与林肯差别太大,不仅在体型上,而且举止、教养、性情、气质都不一样,他们相差了九岁,而且他还是来自生活的最下层,他们门户不相称。
玛丽·托德小姐根本无心听她姐姐唠叨,她在寻找通向总统夫人之路,现在与可恨的道格拉斯疏远了,在这个群星闪烁的地方,最有希望放射光华的就是这个高瘦而沉默的林肯了。她告诉她的姐姐,他是最有前途的人,是她如今最为中意的对象。
林肯的确没有辜负她的期望,他在社交场合常常不知该如何举动,在女性面前他的长胳膊长腿也成为他的累赘,它们极显眼地突出在那里,令他不知所措。然而当他站在大众之前,在大众的烘托之下,他便一下子境界全出,他的长腿使他显得如同鹤立鸡群,他的长胳膊有力地挥动,指引着大众的激情,他们被他才华横溢的演讲所激动,他们吹着口哨、抛着帽子,他们向他表示欢呼,他们向他献上拥戴,他们使林肯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之中。
林肯为哈里森竞选总统到处演说,几乎跑遍了伊利诺伊的每一个角落。
他们辉格党一定得有个总统,民主党执政太久了。林肯与道格拉斯为各自的政党刀枪相见, 1840年7月他们在斯普林菲尔德召开了一个两万人的大会。针对民主党批评威廉·哈里森将军像个住小木屋饮苹果酒的老妇女,辉格党大作文章,他们用30头牛拖着一个特制简陋木屋走在斯普林菲尔德人头攒动的街上,大众争相前来打开木屋边上一个大桶的水笼头,倒上烈性苹果酒豪饮。
辉格党将自己民众化的举动相当成功,而同时林肯也极为精采地告知大众他初到伊利诺伊时的困苦经历。最后辉格党有了自己的第一个总统。
玛丽也沉浸在林肯成功的喜悦之中,他们已订了婚,她仿佛感到他有一天一定会做总统,而她就理所当然地实现自己的总统夫人之梦。她仿佛感到那件五彩斑斓的总统夫人之衣在她眼前飘扬,她知道这位木匠或者铁匠一定也会做裁缝,一定会在她普通贵妇的身上添上霞光丽彩,让她向全世界炫耀她的陶醉。
即使他没有做总统的雄心,她却有做总统夫人的野心,她要改造他,训练他,使他成为举止讲究、风度翩翩的绅士。
他的乱七八糟鸡窝一般的头发必须梳理整齐,他穿的衣服必须考究,特别是他的裤腿不能卷上、不能皱皱巴巴像几年没洗一般恶心。她的心中常常浮现他父亲的影子,那个衣着光洁、头戴礼帽、脚套长靴、手执金杖的气度超卓的绅士,她希望林肯也能如此表现。
啊,穿上那身新衣林肯先生多么神气呀!玛丽陶醉地看着,仿佛自己在总统夫人之路上又抵达了一站。
不久,这两个人的反差就开始突出了,一切似乎都超出了玛丽的想象。她看着他在天热的时候脱掉上衣,长久的下层经历使他自在惯了,他很少讲究。他会在他的帽子里装上许多物品,令她想起他的邮政官生涯。更糟糕的是,他的裤子十字背带一根断了,他便仅仅只用另一根吊着他的裤子,那样子几乎令玛丽晕过去,她的小姐脾气再也控制不住了,这便常常造成林肯的难堪。
玛丽像是一匹马,她希望迅速抵达目的地,她的躁脾气也令她快人快语,林肯像牛一般慢吞吞的反应令她像马一般一跳老高。林肯开始收回他恍惚的目光,他从他神游的那个不知名的地方退了回来,手执他仅剩的一根背带,呐呐地说不出话,他难以理解她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发火。玛丽小姐怎么啦?
难道这就是贵族脾气么?真的上帝(God)就只有一个d,而她托德(Todd)家却有两个d,便令她如此这般放肆地对待他么?
是谁风马牛而使之相吸?
他感到她没有了耐心,而他也逐渐失去了爱心。他的牛脾气更使她的马脾气失去控制。她吃惊地发现他已不介意她在舞会上与人共舞,他宁愿独自呆着或找别的女人闲聊。他觉得他们的前景暗淡,而这种关系继续下去将会凶多吉少。他开始明白为什么道格拉斯会另择花枝。
林肯鼓起勇气打算告诉她他们应当解除婚约,而临行却总是踌躇再三。
然后他伏案振笔,将自己的感情明明白白地写在纸上,他告诉她,他现在一日三省吾身,却觉得自己爱她并不充分,致不能保证与她结婚。
写完了信他便找到他的老友斯皮德让他替自己送去,如若不然,他将去找另一个愿意效劳的人。斯皮德接过信将它扔进火炉,告诉他信白纸黑字将是永远的凭证,而话则如风过耳,或被听取或被误会或被遗忘,他并告诉林肯如他是个男子汉就应当亲自前往当面向她说清,并切切叮嘱言毕即退。
林肯扣上外衣走出门,走进斯普林菲尔德夜晚的黑暗,街灯零落、行人稀少、寒风凛冽,他下定决心不再拖延,颇有些义无反顾。他来到爱德华兹议员的私宅,告诉她,他不爱她。她一听即放声大哭,痛苦万分,她绞着手,骂他是个骗子,并说骗子自己终会受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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