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是不来,我就会激动。”柯林回答,眼睛开始危险地冒光。“我现在好些。她让我好些。护士必须带她来我这儿。我们要一起喝茶。”
莫得劳克太太和克兰文医生为难地对视,但是显然无计可施。
“他确实显得好多了,先生,”莫得劳克太太试着说,“不过,”——仔细考虑着这件事——“今天早晨她进房间以前,他显得好些了。”
“她昨天晚上来过。她和我呆了很久。她给我唱了一首兴都斯坦歌,让我睡着了。”柯林说,“我醒来时觉得好些。有胃口吃早饭。现在我想喝茶。告诉护士,莫得劳克。”
克兰文医生没有久留。护士进房间的时候,他对护士说了几分钟,对柯林警告了几句。他一定不能多说话;他一定不能忘记他有病;他一定不能忘记他很容易累。玛丽想,看来有很多不愉快的事他不能忘记。
柯林显得烦躁,奇怪的黑毛毛眼睛盯在克兰文医生脸上。
“我想忘记,”终于他说,“她让我忘记。这就是我为什么想要她。”
克兰文医生离开房间时显得不高兴。他对坐在大凳子上的小女孩儿困惑地一瞟。从他一进来,她就又变成一个生硬、沉默的孩子,他看不出吸引力在哪里。男孩确实显得明朗些,然而——他沉重地叹着气,沿着走廊走了下去。
“他们总想让我吃东西,在我不想吃的时候。”柯林说,那时护士把茶端进来,放在沙发旁的桌子上,“现在,要是你吃的话我也吃。那些小松糕看着挺热、挺不错。给我讲印度王爷。”
第十五章 筑 巢
又一周的雨之后,高耸的蓝色苍穹重现,洒下的太阳光非常热。虽然没有机会见到秘密花园和迪肯,玛丽小姐一直很自得其乐。这一周不显得长。每天她都和柯林在他房间里共度很多小时,聊印度王爷、花园、迪肯、牧尔上的农舍。他们一起看华丽的书和图画,有时玛丽读给柯林听,有时柯林读一点给她。当他被逗乐、感兴趣的时候,玛丽觉得他根本不像一个残疾人,除了他的脸没有颜色和总是在沙发上。
“你是个狡猾的小孩,像那天晚上那样去窃听,从床上起来跟踪。”莫得劳克太太一度说,“不过也不能不说,这对我们好多人是个福音。自从你们交上朋友,他从来没有发过一次脾气,犯过一次病。护士本来正打算放弃工作,因为她受够了他,可是现在她说不介意留下来,要是你和她一起值班。”她有点笑起来。
玛丽和柯林聊天时,对秘密花园非常谨慎。有些事情她想从他那里探知,但是她觉得一定不能直接问他。首先,随着她开始喜欢和他在一起,她想看他是不是那种你可以告诉他秘密的男生。他一点不像迪肯,但是一个无人知晓的花园这个主意显然很取悦于他,她想也许可以信任他。可是她认识他还不够长,不足以肯定。她想探知的第二件事是这个:要是他可以信任——要是他真的可以——不是有可能不让任何人发现,把他带到秘密花园里吗?那个大医生说过他一定要呼吸新鲜空气,而柯林说过他不会介意秘密花园里的新鲜空气。要是他呼吸很多新鲜空气,认识迪肯和知更鸟,看到东西生长,也许他就不会老想着死了。最近,玛丽有时在镜中看自己,已经意识到,她和刚从印度来的那个孩子看起来大不一样了。这个孩子显得好看些。甚至玛莎都看出她的变化来。
“牧尔上来的空气已经对你有了好处,”她曾说,“你没有那么黄了,也没有那么皮包骨了。连你的头发都不那么伏在头上平板板的了。头发有些生气了,所以蓬起来一点。”
“它就像我,”玛丽说,“长得强壮、厚实。我肯定还有更多。”
“看来是,肯定是。”玛莎说,把脸周围的头发梳起来一点,“这样你就没有一半那么丑了,而且你脸蛋上有点红。”
要是花园和新鲜空气对她有了好处,也许它们对柯林也好。然后,可是如果他恨别人看着他,没准他不想见迪肯。
“为什么有人看着你,你会生气?”一天她询问。
“我一直恨那样,”他回答,“甚至我还很小地时候。过去他们带我去海边,我总躺在马车里,每个人总是瞪着我,女士们会停下来和我的护士说话,然后她们开始窃窃私语,我就知道她们在说我活不到长大。然后有的女士会拍我的脸,说‘可怜的孩子!’有一次,一个女士那么做的时候,我高声尖叫,咬她的手。她吓得跑开了。”
“她以为你成了一条疯狗。”玛丽说,毫不佩服。
“我不在乎她怎么想。”柯林皱着眉说。
“我奇怪我进你房间时,你怎么没有尖叫、咬我?”玛丽说。然后她慢慢地微笑了。
“我以为你是个鬼,要不就是梦,”他说,“你不能咬一个鬼一个梦,要是你尖叫,他们不在乎。”
“你会憎恨吗,要是——要是一个男孩看着你?”玛丽不确定地问。
他朝后躺到靠枕上,思索着踌躇不决。
“有一个男孩,”他很慢地说,仿佛他要字斟句酌,“有一个男孩我相信我不应该介意。就是那个知道狐狸住在哪里的男孩——迪肯。”
“我肯定你不会介意他的。”玛丽说。
“小鸟和其他动物不介意,”他说,仍然反复考虑着,“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我不应该介意。他像是个动物魔法师,我是个男孩动物。”
然后他笑起来,她也笑起来;实际上,最后他们大笑不止,发现这个男孩动物藏在洞里的点子着实非常好笑。
玛丽后来感觉到的,是她不需要害怕迪肯。
天空再次变蓝的第一个早晨,玛丽醒得很早。太阳穿透遮幕泼进来,光束斜射,这一幕里有一种欢欣的东西,她蹦下床,跑到窗边。她拉起遮幕,打开窗户,一大股新鲜、含香的空气吹到她身上。牧尔蓝蓝的,整个世界仿佛发生了什么魔法。有娇嫩的小小声音如同吹笛,这处,那处,到处,仿佛许许多多小鸟来出席一个音乐会。玛丽把手伸出窗户,保持在阳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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