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清理了餐厅,没有做晚祷就服了速扑。次日,姐妹们依然保留着幼娜-939死亡的记忆。
晨祷的时候,宋老爹没有进行正常的授星仪式,而是做了反对联盟会的布道。
我还是难以想象,一个标志人居然告诉了他的克隆人关于联盟会的事情。
可见这次的震惊和恐慌有多严重。布道的首要目的无疑是要告诉媒体,宋记实施了危害控制措施。那次晨祷上宋老爹的上层人的用词便是证明。表演得相当夸张。
能否说一说?我好记录存档。
标志人的脑袋占据了半个大厅,我们就像在他的脑子里一样。他小丑般的脸上异常沉痛和愤怒,小丑般的声音带着绝望。花顺们在颤抖,助理们满脸敬畏,李监工显得苍白而病态。
宋老爹告诉我们世上有股邪恶的气息。那些叫做恐怖分子的纯种人吸入了这气息,所以他们仇恨所有自由的、有序的、美好的公司国的东西。一群叫做联盟会的恐怖分子用邪恶感染了我们的一个姐妹,宗庙广场餐厅的幼娜-939,导致了昨天的暴行。幼娜-939没有告发联盟会,反而任由邪恶诱惑,走人歧途。如果不是宋记和一向与之通力配合的统一部恪尽职守,一个消费者无辜的孩子就会死于非命。那个男孩幸存了,然而顾客的对我们所热爱的公司的信任受到了伤害。宋老爹总结说,我们面临的挑战是用前所未有的勤奋来重获这种信任。
因此,我们必须警惕邪恶,每分每秒。这条新守则比所有其他守则都更加重要。如果我们遵守,我们的老爹就永远爱我们。如果我们违反,老爹就会年复一年地把我们星级归零,我们就再也不能去乐园了。你们明白了吗?
姐妹们的理解只能说是模模糊糊。我们的标志人用了许多我们不懂的词。不过,“明白了,宋老爹”的喊声却在基座的四周回响。
“我听不见你们!”我们的标志人激励我们。
“明白了,宋老爹!”公司的每一个餐馆的每一个服务员都在喊,“明白了,宋老爹! ”
我说过,很夸张。
在审讯的时候,你说幼娜-939不可能是联盟会成员。你还是这么认为吗?
是的。联盟会怎么招募,什么时候招募她呢?联盟会的成员何必冒暴露的风险呢?一个基因改造过的服务员对恐怖集团有什么价值呢?
我不明白。如果速扑里的除忆素能“清空”记忆,你对那次的事件怎么回忆得那么详细清楚。
因为我已经开始升级了。哪怕是甫叔那样的纯种白痴,都知道幼娜-939的神经化学稳定性显著降低,所以需要制备一个新的试验品。因此,我的速扑里的除忆素被减量了,加入了升级催化剂。
那么……布道之后,元旦正常营业?
营业,是的;正常,没有。授星仪式敷衍了事。两个十二星的姐姐由安助理护送走进电梯。补充了两个圭林。幼娜-939被一个新的幼娜取代。李监工给我们的项圈上加了星,气氛严肃而安静,鼓掌不合时宜。不久,媒体涌入,按着闪光灯,挤满了办公室。我们的监工没法让他们离开,只好让他们拍摄项圈上贴了“939”标签,身上撒满了番茄酱的新幼娜躺在电梯里的样子。后来,统一部的医务员给我们挨个作了检查。我害怕会被控有罪,结果只有我的胎记引起了几句评论。
你的胎记?我不知道克隆人会有胎记?
不会,所以在蒸汽室里它总让我很尴尬。马尤达-108叫它“星美-451的污点”。
能给我的记录仪看一下吗,只当是猎奇。
没问题。在这里,锁骨和肩胛骨之间。
很独特。像颗彗星,你不觉得吗?
奇怪,任海柱也这么说。
呃,这个,巧合吧。李监工保住他的位置了吗?
保住了,但是这没给这个倒霉的人带来什么安慰。他提醒公司高层几个月前他就“嗅到了”幼娜-939的异常,这就把责任推给了那个检查她的医务员。宗庙广场的利润很快恢复到了平均水平:纯种人啊,遇上吃的,就能忘了别的。圭林-689和圭林-889也吸引了顾客:
作为新创造的株型,他们吸引了大量的克隆人爱好者。
大概是这个时候你意识到自己的升级吗?
是的。你希望我描述一下那种经历?跟幼娜-939的完全一样,我现在意识到。首先,有个声音在我脑袋里说话。我很害怕,后来才发现没有别人能听见。纯种人管它叫“意识”。
第二,我的语言能力进化了。比如说,如果我想说“好”,我的嘴会用更准确的词代替:“有利”、“愉快”或是“正确”。那时,全部十二个城市的纯种人每周报告数千起克隆人异常行为。我的变化很危险,我努力想抑制住。第三,我对一切事物的好奇心都变得敏锐了:就是幼娜-939说过的“饥渴”。我偷听就餐者的索尼、广告片、董事会成员的演讲,任何东西,以便学习。我也很想看电梯通到哪里。我还注意到在一个餐厅在同一个收银台干活的两个克隆人也都经历着相同的心理变化。最后,我感觉越来越孤独,在所有姐妹当中,只有我明白我们的存在毫无意义,工作极其乏味。我甚至会在宵禁的时候醒来,但是我没有再去那个密室,不到灯亮,我一动都不敢动。啊,我羡慕我的不辨是非、不会思考的姐妹们。
然而最糟糕的是,我害怕。
那个状态你忍受了多久?
几个月。准确地说,一直到第四个月的最后一周周末。在宵禁的时候,隐约听到玻璃碎了的声音,我醒了。我的姐妹们都睡着,这个时候只有李监工在大厅里。时间一点点过去。
终于,好奇战胜了恐惧,我打开了宿舍的房门。大厅对面,我们的监工的办公室开着门。李躺在灯光里,脸贴地板,椅子倒着。我穿过餐厅。血从他的眼睛和鼻子流出来,桌上有袋喝过的速扑,瘪塌塌的。监工不像是活着的样子。
李死了?服药过量?
不论官方是什么结论,办公室里散发着速扑里催眠剂的臭味。服务员通常服三毫克:李似乎用了二百五十克,所以自杀似乎是合理的结论。我进退两难。如果我呼叫医务员,也许能救监工的命,可怎么解释我的干预?你知道,健康的克隆人宵禁的时候从来不会醒。正在升级的克隆人的生活当然凄凉,可是重新培训的前景更加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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