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娃愤怒地回答道:“我们家拥有这片湖泊已经有五个世纪了!你在这里有多久了?三个星期!所以,你明白了吧,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她的愤怒可以算是很粗野,一脚踢在与你通信的谦卑的人——我——的脸上。说得也对,谁让我指责她侵犯了她母亲的领地呢。
完全清醒了,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直道歉,解释道刚才说话的时候自己还在做梦呢,全忘了湖泊的事,像是个十足的傻瓜一样栽了进去。我全浸湿了。幸运的是这个池塘只有肚脐眼那么高,而且感谢上帝,埃尔斯珍贵的尼采著作没有和我一起喝湖水。伊娃终于大笑着勒住马,我说如果看到她能做点什么而不是板着脸我会很高兴。她用英语回答说我头发里有浮萍。我沦落到屈尊夸奖她的语言技能的地步了。她回应说“让一个英国人印象深刻不是什么难事”,随即扬长而去。我一时想不出针锋相对的回答,所以这一局这个丫头赢了。
接下来,我讲到书籍和金钱时你要注意了。我在自己房间的一个凹室里翻弄书的时候碰巧发现一本散了架的奇怪的书。我想请你帮我找到完整的版本。它的前九十八页不知所踪,封面也已经不见了,装订线也没有。从我努力搜集到的材料来看,这是一本编辑好的旅行日记,记载着从悉尼到加利福尼亚的航程,作者是旧金山一个叫亚当·尤因的法律公证人。书中提到了淘金热,所以我猜故事发生在 1849或 1850年。看起来这本日记是作者死后由尤因的儿子(?)出版的。尤因让我想起了梅尔维尔的《班尼托·西兰诺》里无能的犯错者德兰诺船长,什么阴谋都看不穿——他没有发现他深信不疑的亨利·古斯医生(原文如此)是一个冷酷的抢劫犯,为了得到怀疑自己有病的人的钱财,通过喂药而慢慢毒死对方。
关于日记的真实性……有些太曲折——看起来对于一本真正的日记而言,过于有条理,而且语言看上去也不太真实——但是谁会不嫌麻烦编造这么一本日记呢,目的又是什么呢?
大约四十面之后的地方因为装订部分完全磨破而戛然而止,这让我十分烦扰。为了找到这本该死的书的其他部分,我把图书馆上上下下都翻遍了,但运气不佳。引起埃尔斯或克罗姆林克夫人关注他们没有编入书目索引的财富对我们没什么好处,这让我进退两难。
你能问问凯斯内斯街上的奥托·詹什是否知道任何关于这个亚当·尤因的事情。读了半截的书就像进行到一半的恋情。我找到了随信附上的西德海姆图书馆里最古老版本的详细目录。正如你看到的,有一些东西的确历史悠久,可以追溯到十七世纪早期。得尽快报给我詹什开出的最高价,而且要装作无意中泄漏消息给他说你已经引起了一个巴黎商人的兴趣,让这个守财奴一直保持警觉。
诚挚的,
R.F.
* * *
西德海姆庄园
1931年7月28日
思科史密斯:
有理由小小地庆祝一下。两天前,埃尔斯和我完成了第一次合作,一首短交响诗,叫《骷髅天蛾》。它很久以前还是一首平淡的日耳曼颂歌改编曲,因为埃尔斯日渐恶化的视力而被束之高阁。我们的新版真是让人着迷的非同寻常之作,它借鉴了瓦格纳《(尼伯龙根的)指环》中的回声,然后把主旋律分解成西贝柳斯(注:(1865-1957)芬兰作曲家。)的幽灵统治下斯特拉文斯基(注:(1882-1971)美籍俄裔作曲家。)式的梦魇,让人毛骨悚然,却又心情愉悦,真希望你能听到。它以长笛独奏结束。这可不是轻快飞过的长笛秀,曲目中的骷髅天蛾在诅咒降生的人,不管是第一个还是最后一个。
奥古斯特斯基昨天从巴黎返回时又来做客。他看到了曲谱,对它毫不吝啬赞美之词,就像一个锅炉工铲煤那样大方。他本该如此。这是我所知道的自从战争开始后最好的交响诗。而且我要告诉你,思科史密斯,有许多最好的想法都源于我。如果说一个抄写员必须甘心放弃共同署名权,但让人对此守口如瓶可不容易。最好的部分还没说呢——奥古斯特斯基想要在三个星期后的克拉科夫演出季期间亲自指挥这部作品的首演!
昨天一破晓我就起床了,整天都在誊写一个工整的版本。突然间,它看起来不那么短了。写字的手笔也握不住了,满眼全是五线谱的影子。但我还是在晚饭前完成了。我们四个人喝了五瓶酒庆祝,甜酒选了最好的麝香葡萄酒。
我现在是西德海姆受人喜爱的男士。很久没有如此了,但我还是很喜欢这种感觉。伊俄卡斯特建议我从客房搬到三楼一间更大的闲置卧室,装修得和我喜欢的西德海姆其他地方一样好。埃尔斯随即也表示支持这项提议,于是我说我愿意。让我高兴的是,娇气的大小姐坐不住了,小声哭起来:“噢,你们为什么不干脆把他的名字也写到遗嘱里呢,妈妈?
为什么不给他一半的财产?”她连对不起也没说就径直离开了。埃尔斯埋怨说:“十七年来这个丫头出的第一个好主意!”声音大得能让她听见,“至少弗罗比舍该死的饭碗是劳动挣得的!”
我的主人们不愿听我的道歉,他们说伊娃应该向我道歉,她必须丢掉哥白尼之前的想法,觉得宇宙都围着她转。太悦耳了。关于伊娃,她和二十位同学很快要动身去瑞士,在一所姐妹学校学习几个月。还有更好的消息——这就像去掉了一颗烂牙——我的新房间大得能打羽毛球双打比赛,其中有一张四帷柱床,我还得把床帘子上从去年待到现在的蛾子抖下来。有几百年历史的科尔多瓦(注:西班牙南部城市。)革像龙鳞一样从墙上脱落下来,但是它还是以特有的方式保持着原有的风采。房间里还有靛青色的彩色玻璃球。大衣橱是用胡桃树的瘿木做的镶饰。最显眼的是六把巨大的椅子和西科莫槭木做的写字台,我就是在这上面写这封信的。整个房间以忍冬花边装饰,光线充足。南面可以俯瞰到修剪整齐的灰白色灌木;西面可见草坪上吃草的奶牛和远处树林上方的教堂塔楼。在房间就能听到教堂的钟声。(的确,西德海姆可以为自己数量众多的古钟而感到自豪,它们的声音有的开始得很早,有的晚些,就像布鲁日的缩影)总而言之,比我们在怀曼街上的房间要大一两个等级,气派上比沙威酒店或帝国大饭店的要低一两个档次,但却更宽敞和安全,除非我有什么笨手笨脚或是草率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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