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附:最后一件让人意外的发现。回到西德海姆,在整理我的手提箱时,查看是不是有东西滚落到床底下。在其中一条床腿下面发现垫着半本撕开了的书,是一个很久以前就不住了的客人为了防止床摇晃而这样干的。可能是普鲁士军官,或是德彪西,谁知道呢?没太在意,直到不一会儿书脊上露出了书的名字。非常脏的活,但是我把床抬起来,把用绳子装订的书抽了出来。很确信——是《亚当·尤因的太平洋日记》。从缺的那页到最后。你会相信吗?把半本书塞进了我的手提箱。很快就会读完。开心,将死的尤因永远看不到未来任何可怕的事情。
* * *
布鲁日皇家酒店
1931年11月近月底
思科史密斯:
在我累倒之前我整晚整晚地创作《云图六重奏》,毫不夸张,没法停下来去睡觉。我的头像是一个充满创意的罗马焰火筒。平生的音乐同时到来。我现在明白了,噪音和音乐之间的界限是惯例。一个人可能超越任何惯例,只要他能够先想到这样做。夺取在音色和节奏之间的这块岛屿,任何理论书上没有写到,但是它就在眼前。脑海中听到了乐器的声音,十分清晰,所有的都像我希望的那样。它完成的时候,我身上就不会剩下什么了,我知道,但是我出汗的手心里的这份入伍先令(注:1879年前,英国女王发给每个应征入伍的士兵的入伍金一先令。)是点金石。像埃尔斯那样的人把他的那一份用漫长得让人生厌的一生一点一点花掉了。我不会。从没有听到任何来自V.A.或者他与人通奸、身体有弹性、传奇式的妻子。我猜他们认为我已经回到英格兰老家了。昨晚梦见我抓着下水管,从“西部帝国”大饭店上掉下来。小提琴的音符,可怕的演奏失误——那是我的六重奏最后的音符。
我情况非常好。好得不得了!真希望我能让你看到这种光明。预言家看到耶和华就成了瞎子。不聋,但却瞎了,你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还能够听见他。整天都在自言自语。一开始是心不在焉地这样做,人的声音让我感到平静,但是现在很难停下来,所以我就任由自己不停地说。不创作的时候散散步。如果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闲,现在能写一部布鲁日的米其林导游手册。在更加贫穷的地方转转,不只在富人聚居的地方。在一扇破烂的窗子后面,一位老妈妈正在照料一盆非洲紫苣苔。敲敲玻璃,请她和我相恋。她撅起了嘴,我想她不会说法语,但我又试了一次。长着炮弹脑袋,一点下巴也没有的家伙出现在窗户边,激动地冲我大声骂我和我的家人。
伊娃。每天我都会爬塔楼,一个音节一拍,反复吟唱着祈求幸运的歌:“今一天一今一天一让一她一出一现一在一今一天。”还是没有,尽管我等到天黑。晴朗的日子,阴暗的日子,恶劣的日子,下雨的日子,有雾的日子。落日像土耳其软糖(注:一种撒有糖粉的耐咀嚼的糖果。)一样。夜幕慢慢降临,空气里是霜冻的刺骨寒气。伊娃在下面的一间教室,有人看守着,她咬着铅笔,幻想着正和我在一起,我知道她是这么想的,而我,一边从慢慢剥落的基督传教士画像中间往下看,一边幻想着正和她在一起。我做事已经更巧妙了。如果有机会,我想用枪干掉那个该死的诈骗犯。埃尔斯永远也找不到代替弗罗比舍的人——《永恒的轮回》将和他一起死去。那些范·德·未特家的人肯定把我写给在布鲁日的伊娃的第二封信截下来了。我想混进她的学校,但是被一对拿着哨子和棍子,穿着制服的猪追赶了出来。
放学回家的时候尾随E.,但是白天的幕布很快就拉上了,她离开学校的时候天又冷又黑,包裹在褐色的带帽子的披风里,周围围绕着范·德·未特家的女伴和同学。透过我的帽子和围巾之间偷偷看她,等她的心感觉到我。一点也不好笑。
今天下着毛毛雨,我在人群中和伊娃擦肩而过时轻轻碰到了她的披风。E.没注意到我。
当我接近她的时候,响起了用踏板奏出的最大音量的主音,从腹股沟开始,在我的胸腔里回荡,然后向上传到我眼睛后面的什么地方。为什么这么紧张呢?可能明天吧,是的,明天,肯定。没什么好害怕的。她已经告诉过我她爱我。很快了,很快。
诚挚的,
R.F.
* * *
布鲁日皇家酒店
1931年11月 25日
思科史密斯:
从星期天鼻涕就流个不停,咳嗽得厉害,和我身上的遍体鳞伤也正好相配。几乎没出过门,也不想出去。冰冷的雾气从运河里爬出来,让人的肺窒息,血管发冷。给我寄一个天然橡胶做的热水袋,好吗?这里只有陶器做的。
早些时候饭店的经理来过了。像是个根本没长屁股的认真的企鹅。人们还以为他走路时嘎吱嘎吱的声音是他那双漆革皮鞋发出的,但是在低地国家(注:指西欧的荷兰、比利时和卢森堡三国。)人们永远不会明白原委。他来找我的真正原因是确信我是一个学建筑的有钱学生,而不是某个靠不住的无赖或是没结清账就会不辞而别的毛头小伙。别管怎样,明天就会到前台交上我的钱,因此必须要去趟银行了。这让这个家伙兴奋起来,他还希望我的学业进展顺利。我向他保证会非常顺利。我没跟他说我是个作曲家,因为我再也无法面对那些痴呆的询问:“你写哪一类的音乐?”“噢,我应该听说过你的吧?”“你是从哪儿得到音乐灵感的?”
总之没有写信的心情,在我最近碰到E.之后没有心思写。点燃街灯的灯夫正在巡视。
思科史密斯,如果我能把钟表往回拨该多好。真希望能如此。
第二天
好些了。伊娃。啊。如果笑起来不那么疼的话,我会大笑。我记不起来上次是什么时候在哪里给你写信了。自从我经历了显现节(注:亦称主显节,是基督教纪念耶稣向世人显现的节日,比喻对事物真谛的顿悟。)的夜晚之后,时间过得飞快。唉,已经很清楚了,我已经不能再撞见E.独自一人了。下午四点她从未在塔楼出现过。我能想到的唯一解释是我的信被人截下了。(不知道V.A.是不是照他说的会诋毁我在英格兰的名誉;可能你已经听说了一些事了?别太在意,但是人们总想知道)有些希望J.可能会跟着我找到这家饭店——在我的第二封信里我写过我在哪里。如果能让我有找到伊娃的办法,我甚至愿意跟她发生关系。
141/155 首页 上一页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