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霍切奇斯夫人的儿子,”维朗尼卡说。“她是个好心人,但是她儿子,呵,可不是。
你可不是因为人好才拥有利兹和谢菲尔德一半的汉堡专营权的。家里一点都不缺钱。”
一个迷你型的登霍尔姆。“哎,至少他还来看她。”
“告诉你为什么。”这位老夫人闪过一道迷人、淘气的眼神,“霍切奇斯夫人听说他要打算把她送到奥罗拉之家时,把最后剩下的所有传家宝都塞到一个鞋盒子里埋了起来。现在她记不起来埋在哪儿了,或是她记得但就是不说。”
厄尼把最后几滴麦芽威士忌均分:“他居然离开的时候把钥匙留在打火开关里,这让我很光火。每次都是。在外面的真实世界里他决不会那样做。但是我们那么衰弱,毫无恶意,他来探视的时候甚至都不用担心。”
我想问问厄尼为什么会注意到这样的细节,但觉得这样会讨人嫌。他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说过一个多余的字儿。
我每天都去锅炉房看看。威士忌的供应时有时无没规律,但玩伴总是有的。米克斯先生的角色是漫长婚姻生活里当孩子离开家后的一条黑色拉布拉多犬。厄尼会根据他对生活、时代和奥罗拉之家的风土人情的观察做出讽刺的诠释,但是他老婆(事实上的)可以谈论普天下的大部分话题。维朗尼卡收集和保存着大量算不上是明星的亲笔签名照。她博览群书,能够欣赏我的文学才智,但是读得还不够多,无法知道我引经据典的出处。我喜欢女人的这一点。比如,我可以跟她说“幸福和快乐之间最显著的区别是,幸福是固体而快乐是液体”,因为她不知道 J·D·塞林格(注:美国作家,《麦田里的守望者》的作者。)所以很安全,我让人感觉很睿智,有魅力,而且,是啊,甚至是青春焕发。我感觉厄尼总在我炫耀的时候观察我,但这是干吗?我想。男人是要打情骂俏的。
维朗尼卡和厄尼是幸存者。他们提醒我奥罗拉之家的危险之处:小便和消毒剂的臭味、拖着脚走的行尸走肉,诺克斯的心术不正和饮食,这些重新定义了“平常”的概念。一旦任何暴政被接受为“平常”,按维朗尼卡的话说,那它的成功就有保证了。
多亏她,我的想法又变得非常活跃。我剪了鼻毛,还从厄尼那儿借了些鞋油。“每天晚上把皮鞋擦亮,”我家老头以前经常说,“你就不会比任何人差。”我回头一看,厄尼忍受了我的装腔作势,因为他知道维朗尼卡不过在迁就我。厄尼这辈子从来没读过一本小说——“我总是听收音机”——但是看着他又一次慢慢启动这个维多利亚时代的供热系统时,我总是感到自己很肤浅。看太多小说会让你变成个瞎子,这有道理。
我谋划好了我的第一个逃跑计划——计划简单得连个名字都很难起——单独行动。它需要决心和一点儿勇气,但是不需要动脑子。晚上用诺克斯护士的办公室里的电话在卡文迪什出版社的录音电话上留言。给莱瑟姆夫人发紧急求救信号,她外甥是个粗野的年轻体育迷,开一辆庞大的福特卡普里跑车。他们来到奥罗拉之家;在警告和抗议之后我坐进车里;外甥驾车离开。搞定。12月 15日晚上(我猜),我早上睡到自然醒,时间还早,穿上我的晨袍,自己来到昏暗的走廊。(从我开始装睡,我的门就一直没有上锁)除了鼾声和暖气管的声音外一片沉寂。我想起了希拉里·V·哈什笔下的路易莎·雷在天鹅颈-B周围的秘密行动。(瞧我的双光眼镜)接待室看起来没人,但我还是像突击队员一样爬过去,身子不能高过办公桌,然后再自己直起身——这决非易事。诺克斯办公室里的灯关着。我试了下门把手,好,开了。
我溜了进去。从缝里射进来的光亮正好能让我看得见东西。我拿起话筒,拨了卡文迪什出版社的号码。我没能接通我的录音电话。
“您无权拨打该电话号码。”放回电话听筒,检查一下号码,再试一次。
心灰意冷。我做了最坏的设想,霍金斯兄弟一把大火把那个地方烧了,连电话都给烧化了。我又试了一次,无果。自从我中风之后,唯一能记起来的其他电话号码是我下一根也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在电话铃让人紧张地响了五六声之后,乔治特,我的嫂子,以我熟悉的那种耍脾气不高兴的语调接了电话,老天爷,老天爷,我就知道。“已经过了睡觉时间了,阿斯顿。”
“乔治特,是我,蒂姆。让丹尼接电话,好吗?”
“阿斯顿?你怎么回事?”
“我不是阿斯顿,乔治特!我是蒂姆!”
“那让阿斯顿回来听电话!”
“我不认识阿斯顿!听着,你必须让我跟丹尼通话。”
“丹尼现在不能来接电话。”
乔治特连她的摇椅都没抓牢过,但是她听起来像是骑在彩虹上的牛仔。“你喝醉了?”
“只在有一个好酒窖的漂亮酒吧间里我才会喝醉。我受不了在酒馆里喝。”
“不,听着,我是蒂姆,你的小叔子!我必须跟登霍尔姆说话!”
“你听起来像是蒂姆。蒂姆?是你吗?”
“是的,乔治特,是我,而且如果这是个——”
“你可太古怪了,自己哥哥的葬礼都不来。全家人都是这么想的。”
天旋地转。“什么?”
“我知道你们因为各种各样的鸡毛蒜皮的事争吵过,但我的意思 ——”
我一下子瘫倒了。“乔治特,你刚才说丹尼死了。你说这个是认真的吗?”
“我当然是认真的!你以为我疯了?该死!”
“你再跟我说一遍。”我不禁失声,“丹尼——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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